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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向辽陈】草木春秋 (第1/3页)
军队休整时为了防止士兵无所事事,练兵之余也组织些小规模的比武校阅,张辽在营地里转悠,路过了就坐在外围跟着看一会。眼前这屯长一根扁担使得挺有意思,有点说不上在哪见过的熟悉,张辽于是叫住他,问:“你叫什么,哪里人?” 众人围坐而成的圆圈里有人吃吃笑起来。姓王的屯长一开口,张辽就知道那些人为什么笑了。他说起话来南腔北调,混了不知哪里的口音,说自己从小跟着父母逃难,父母没了就跟着队伍里其他人逃难,逃着逃着不知怎么就成了黄巾,再后来被编进青州兵,等反应过来已经离家上千里了——他从来就不记得自己是哪里人,祖籍大概是在魏郡附近吧。 屯长搔搔脑袋,乱蓬蓬的一团头发蒙了黄土,更加分不清发髻的本来面目。 “不要紧,打了胜仗回去分的田地在哪你就是哪里人了。明日起,你找武护军习练枪法。” “谢张将军!” 傍晚,人群分散开来,营内开始生火造饭,四下里腾起一股股炊烟。帐内刻漏滴答,灯火闪动,张辽提笔迅速写下这一旬的军报,对着下一张家信用的绢帛却思量半晌。常年在外,他走过的路已经不知是邺城到雁门之间几个来回,但却极少回到马邑,家乡逐渐变成地图上和别的地方区别不大的一块带着墨迹的空白。黄巾之乱以来,各地百姓流离者甚众,常有携家带口穿越州郡逃亡的,就算故园尚在,也是有家难回。 什么是家乡? 有人对他说过,等你在一个地方经过了四时变换,那里也就是半个家了。 他又是在哪些地方看满过春夏秋冬呢?张辽常常在行军途中和节令交错着打马而过,难说他与季节变幻哪个更快。当春天刚像从惊蛰中醒来的昆虫,迟疑地探出触须给邺城内外草木扑上一层朦胧绿意的时节,他已经南下走进花木繁茂的初夏,抑或策马奔向仍在严冬笼罩下的幽州。 他记忆中最炎热的夏天,是在濮阳。那时他还在吕布军中和曹cao相持,吕布在兖州当地本就立足未稳,军粮供应十分困难。天气大旱,百姓饿死,那些为他们供应钱粮的士族富户也愈发摇摆不定。无论主将对这场战事有怎样深谋远虑的考量,两方军士都已是无心无力,只求有粮食果腹,每日寻野菜充饥,可就连苇塘里的芦根都在土地龟裂的缝隙间被晒干化成了灰。那些裂缝仿佛深入地底,无一丝云絮的碧空下,土地被一道道阳光划出更多深刻的伤口。 张辽看着陈宫干枯的嘴唇,上面的裂纹和返碱的土地一样,边缘泛白翘起,像碾出的麸皮。他没察觉自己出神了,直到陈宫叫他:“张将军。” 张辽十分不好意思,急忙端起水壶补救:“陈先生,喝口水吧。” 陈宫接过杯子放在案侧,问:“张将军方才听到哪了?” “哦……”张辽低头寻找眼熟的字句,一片树影像目光一样投在书简上。窗外的石榴树红花绿叶,在炽烈的阳光下更加明艳,为什么它不渴呢? 张辽第一次找到陈宫时,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会答应自己。其一是他们并不太认识,私下里几乎没说过话。自打到兖州以来,张辽在议事结束后多半是和成廉魏续等人一起退出厅堂,而吕布张邈陈宫三人则继续交谈。其二是哪怕陈宫乐意,张辽也不确定他就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他来之前打发人问过陈宫的住处,听说陈宫以前并不住在这里,他是东武阳的守将,东武阳才是他的家,此番起事匆忙,他未必来得及将家当全部运到濮阳来。 他说,陈先生,我想找您借书。 陈宫看起来多少有些诧异,但没有立刻拒绝,只是问他要什么。 张辽说,《春秋》。 陈宫借给了他春秋左氏传一卷,竹简削得很薄,张辽掂了掂,竖过来粗略数了一下片数,算计着这样一卷能有多少个字。陈宫看出他在做什么,开口提醒道将军不要贪多。他并没有说太多勉励的话,只是告诉他左氏春秋有些晦涩,读起来恐怕不容易,张将军闲时钻研,有难解之处可以来问。 最后一句或许只是在客套,但张辽厚着脸皮没有管。军旅不是太学,没人每天敲钟提醒他诵书作文,张辽很快发现那轻轻一卷竹牍想要看完并不容易。战事无定时,但他还是尽量规律,在军务清闲的时候隔五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