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梦影 (第1/3页)
祁进惊叫一声,双眼紧闭,却迟迟没有坠入水中。再睁眼时,眼前光线渐渐明亮,鼻端一缕幽香袅袅,已置身于一间宽敞的暖室之中。 他趔趄几步,摔倒在地。 脚下铺了三四层软绒绒的大食锦毡绣筵毯,这种厚度多见于梨园教坊等地,舞娘们即使跌倒也并不会十分疼痛。室内家私一应俱全,桌椅几案精雕细琢,头顶悬着满穹落雨也似的珍珠帘,东窗下分列几只青绿古铜博山炉,静静燃着,并一排烛火摇曳的荷叶琉璃檠,满室清光流泻,青烟扰扰。 此间陈设无一不珠团玉簇、奢靡珍奇,祁进仰躺其间,只觉满目皆是光彩熠熠、灯烛璀璨,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这是什么地方? 他想站起来,然而不能,身上气力仍未恢复,躯干甚至愈发迟滞了几分。他尝试着动动手指,几次都没能使出劲来,手臂上不知何时缠了几圈亮汪汪沉甸甸的珠链金镯,碍手碍脚,行止间牵动一片珰珰琅琅。 也是这阵悦耳的金玉之声,唤来了此间主人。 “天色已晚,殿下还不睡,是想去哪儿?” 祁进听得房门‘吱呀’一响,抬眼看去。一人推门进屋,内里仅着中衣,胸前襟带未系,随意敞着,外披一件黑袍,微长的发丝垂散在肩头。 他还是第一次见姬别情这般慵懒随性的扮相,与往常利落警醒的模样判若两人。虎豹也似的男人收敛了利爪,懒洋洋地窝在巢xue中,看守着从不给自己省心的猎物。 “长安虽比华山暖和不少,可冬夜里毕竟寒凉,易染风寒,你才好没几天……就是睡不着,也实在不该这样胡来。” 撩开重重流苏,姬别情走近他。 “姬别情?” “臣在。殿下有何吩咐?” 姬别情俯身将人抱起,往内室走去。 这会儿他瞧起来和颜悦色,心情甚佳,又像是华山上那个体贴入微的情人了。祁进回想起片刻前在船上的疾言厉色, 愈加不解,所有的经验与常识都无法向他解释,姬别情为什么会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拽拽姬別情的衣袖,纳闷道:“这是什么地方?” “我们的家。”对方显然无奈已极,“依你喜好精心措置的屋子,你都住了大半年,还是记不得么?” 穿过层层帐幔,他们走向房间深处。那儿藏了一架六尺宽的榉木攒玉团花围合欢床,床上铺着锦裀玉枕,踏板两边置着搁架妆奁,屋中构屋,前后穿廊。床梁下画屏绣帐、烟绡云纱,一重交叠一重;罗幕后灯烛流明、花影参差,一团堆簇一团。 姬别情将他轻轻放到床上,床架摇动,寝梁下串着的珍珠流苏交错碰撞着,叮叮咚咚地响起来。祁进甫入帐中,嗅着愈发馥郁的香味,耳畔珠玉琳琅,更觉身躯酥软沉重,困意似潮水般阵阵翻涌,昏昏欲睡。 “屋里熏香换了你喜欢的返魂梅……快睡吧。” 姬别情和衣靠在床头,也陪他一处躺着。祁进倚住这只热乎乎的大枕头,耷拉着脑袋,双眼似闭非闭,迷迷蒙蒙地盯着头顶瞧。 他从没见过这么多又大又圆的珍珠。 印象里,宜安有件珍藏多年的宝贝嫁衣,平日一直收在衣柜底层,每年六月六才会翻出来晒晒。朱红山茶如意锦、并蒂芙蓉凤凰罗,花蕊俱以金丝银线绣成,纤毫毕现,凤鸟的眼睛则点缀着两颗鸽蛋大的金色南洋珠,浑圆饱满,阳光下熠熠生辉,光可鉴人。他曾想过偷偷摘下珍珠来玩,可惜尚未成功便东窗事发、人赃并获,还被宜安打了手心。 “在想什么?” 姬别情见他看得入神,抬手摘下一串,“这些都是你亲手串的流苏,有印象吗?” 祁进捧着珍珠,四顾茫然。 “不记得也好。这阵子情况特殊,你好好调养身子,少花心思做这些杂事,省得每天嚷嚷头疼腰疼眼睛疼。”姬别情捏捏他没什么rou的脸颊,动作间无限温存怜惜,“径寸之珠,南海九郡不过岁贡一斗,大半被你串作了帘子;既是中意,要多少都使得,唯独怕伤了你眼睛。当初既答应了带你去南边玩,我绝无可能食言,只是大夫诊出你有孕在身,不宜远行,咱们就先在家中安心将养,待孩儿满月,再考虑动身也不迟……”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