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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穷人 (第3/3页)
一双痴痴望着门的黑眼睛。 这线已在他指尖缠了好厚的一纺锤,线的长度暗示着他是在何处找到线的尾端。 四楼,楼梯,那破旧的老木头。 叶大霖假意的修缮,到底修出了笑话。 针头逼近,张铭章要岑典的手臂从被子里挪出来,岑典摇头。 张铭章笑道,“何必这样警惕?药是好药,千寿牌破伤风抗毒素,做生意的,我的货全是好货,正经货。” “我不警惕。”盯着他的脸片刻,好像感受不出敌意,岑典缓缓把手从被子里挪出来,“skin test(皮试),请先给我打一个测试针。” “呼,应该的。” 给岑典面子,张铭章爽快相信了岑典的借口,大幅度点头,“这年头还是急需要皮试针,我告诉你,我卖这针剂,对外售价主针两块大洋,测试针一百,价差这么大,却还是不少人一并买,为何?” “因为副作用是死,再贵你也卖的出去。”岑典静静看他拿出另一支针剂和另一个小药瓶。她补充,“你赚所有人的钱。” “啊,没错,无论富人还是普通人,咬咬牙就一并买了。但并不如此简单,为了达到今天的效果,我费了不少心思。” 说起赚钱,语气里全是对自己才华的骄傲,他搁置手头的活,兴致勃勃解释道,“微小的伤口没那么大感染病菌的风险,只有大的伤口才招招致命,而有钱人受不了大伤,只有在码头、在工厂、在力气人聚集的一切地方,才有大伤。” “所以起初,是没人买我的针剂的。” 张铭章重新拿起药瓶插针,自嘲一笑,仿佛当初真的无人问津,但很快得意又回到他脸上,“不过与第三种水一样,因为世界上除了富人和普通人,还有第三种人,力气人的学名,穷人,穷人受了伤,多冲点水都是金贵。” “当他们因此死去,我给了他们的家人些钱,派人把他们父亲、儿子或是叔父的窒息的、反张着身子的、屎尿横流的死状照相印在报纸上,有钱人们总有看报纸的习惯,看见之后,以为后果如此严重,受了伤纷纷来我这,以至于我又开拓了一条财路。” “一位难得做饭的富太太,切菜时被菜刀破了点皮就来找我,我连解释都没来得及,她就指着皮试试剂,甩下钱袋,里头总共一百零二块大洋,穷人十辈子都赚不到。” “穷人也不是不买,有些人也买,不过买不起测试剂,只买主剂,反正我都有钱赚。” 他说时唾沫横飞,如同他嘴里的屎尿横流。 岑典勉强勾唇,唇瓣一扯开,更加惨白,“你这样,没人管得着你?” “你说政府?南京的政府还是每个人心里的政府?”张铭章像是听见了笑话,也说了个笑话,连带着岑典也绽开了笑颜。 都是摆设,岑典为此而笑,张铭章为岑典绽开的笑颜而笑。 张铭章在岑典面前,从来都是以浪荡子的形象出现,而今,像是头鬣狗,专吃别人的血与rou。 不过总比浪荡子好,同样是作呕的东西,后者多了分精明,在祸患不殃及自身时,不可谓没有魅力。 突然想到什么,岑典问,“既然你卖得贵,为何他们不找别人买?” 张铭章笑得更开了,露出两颗虎牙,他说,“这你问谷声去,只有谷声知道,为什么他们不找别人买。”笑了一阵,他嘘了声,仿佛房间里有其他人,独说给岑典听似。 “因为死人只能从阎王爷那买。” 上下游产业,垄断被他们学精了。 换个人要被他刻意强调的气氛吓着,但岑典没有,她把手搭在张铭章针头的阴影下,心里的惊恐无影无踪,淡淡说,“打吧。” 闻言,张铭章高看她一眼,“你和我见过的女人全都不像。” “那我像什么?”岑典望他的眼,试探地抽回手,又被他一把抓住。 “像我从前说过的,书里的美人,像个假人。”他凑近,就在眼前,“美人,请问……”他轻佻拉起岑典的袖子,装出光明正大的语气,“你伤在哪了?打针的剂量,不论别的,要看伤口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