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太阳以赤裸的瞳孔_[7]每一句话语都坐着别的眼睛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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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每一句话语都坐着别的眼睛 (第4/5页)

向灶火上借火点烟,滤嘴上半圈齿印像暴露着同样残缺不全的心事,他自嘲一笑,又原样将它从嘴里拿出来,塞回了烟盒。

    方宇轩回去的时候,李忘生已不在电脑前,他抽了本过时期刊垫在桌上,再把锅往上一搁,喊他:“忘生?”他在屋头里外转了一圈,找不见人,坐回凳子上,动了动鼠标,黑掉的待机屏幕亮起来,桌面上李忘生已经补完了下半篇稿子,连他写上的部分也校改过,是李忘生一贯的作风。他经手的事情总是这么具完妥帖,鲜少有不滴水不漏的。

    方宇轩打开了邮箱,把文件传过去。等待的时间里,他起身接了一杯水,靠着窗沿,愈发漫无目的地想到,其实在他刚认识李忘生的时候,他实在是有种很窘迫的锋利。他站在人群在外圈,看着李忘生被包裹着,仿佛一枚桶里的硌人而有声的铁芯,以一种十足温良的微笑,毫无疑问地被视作覆巢危卵。靡语浊气从人的身上上浮,叫顶上悬着的三照明灯也蒙昧暗淡起来,但方宇轩越过人墙阻碍,仍旧看清他的眼睛,看见他瞳孔里挟携着的白刃无声地审视着所有人,面临口舌藏锋之人可能吐出的陷阱,简直刺目得如同流银,却也稚拙得如同幼兽般虚张声势、难以为继。

    没有人因此而宽恕他的责难。谢云流携带数据出走,吕洞宾重病无力管辖,令他也成为一棵孑然的河桦,树皮被时间和命堆砌成层层累叠的页岩,不动时胶合黏连,伸手一揭便很容易地剥落下来。但他如何能回敬更多双或讥讽或嘲谑的眼睛?人墙高铸,口舌如潮,他眼中游转如匕的冷光如同螳臂,几乎就要被他们递来的风刀霜剑淹没进去了。牂羊坟首,三星在罶。人可以食,鲜可以饱!可他居然还站在那里,滴水不漏地提防着,作答着那些千头万绪的诘问:数据是否备份,实验能否再现,项目能否推进,行政职务是否放弃……更多人想要问他的是:谢云流是否不忠?他们围绕着他,由肩踵相接所围成的铁桶将他圈闭其中而不得出,像观望一只捕获笼中的奇货。他们七嘴八舌,又有志一同地反复尝试,企望撬开他的嘴,听见那个早被预设的答案:谢云流是否不忠?谢云流是否不忠?

    那种游刃有余的自得消失了,唯有对这个问题,他从来都只能赤手空拳。方宇轩那时见他缄默,然后礼貌引例法则,用一桩桩与指控罪责所代表的意味相反的教条令所有人糠塞喉口,只说尚在取证,必有定论,好似并未看见他的急于投诚与落井下石反倒令他们败兴而归。他想,原来在那条沉重而恪尽职守的舌头之下,弹压着不肯吐出着的竟是这样浮寄且孤游的一个名字。

    那时他直起身来,拨开人群,向李忘生走过去,数十步的距离,走到今天,已经是许多个年头。

    他抬起头,李忘生转进门内,手上还一刻不停地回着消息,难得地略蹙着眉。一撩眼看见他,就马上转而舒展了,对他抱歉一笑:“老师找我,去回了个电话。怎么干看着?凉了没?先吃吧。”他把对面的椅子提到桌边,伸手去拿他的碗。

    他看起来有一种秘而不宣的轻松,不是故作平复的假象,每一寸细微的面纹都撰拟一种属于生活的真实。从电视新闻到通讯电波,那通来自吕洞宾的电话与他讲了什么,又揭去了什么,要叫他避去一个隐秘之所才能放心,李忘生不必托出,他已能隐约地察觉到,这并非与他毫无干系。隐瞒牵引着一些话从他喉咙里无知无觉地飘出来,像从身体呼出一口气,或者只是一抹云。他说:“我以为你走了。”他显得有些困惑,像在阅读一种二进制的语言,面临一种已知的误读,但他不知道如何更正它。

    过高的榕树垂下枝绦,原来是它伸出的手,被风握着,一下一下地叩击窗檐,那种声音又响起来:笃笃,笃笃。

    方宇轩顿了顿,接着说道:“忘生,每一次你走向我,我都会想到那年在墨脱,你推门进来的样子。”

    李忘生低下头,掩饰般捧碗吞咽了两口粥,还有些烫,像一把火燎着他的舌头,他看见水面上浮着一张杯弓蛇影般的脸。

    这提醒了他一件事,“宇轩,你还信我吗?”他问得很迟疑,事实上,哪怕方宇轩不仅一次地觉察自己并不被信任的端倪,但在这之前,他从未试图怀疑方宇轩是否曾在他身上投注过信任。

    “为什么说‘还’?”方宇轩轻哂一声,很短促,仿佛那包硬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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