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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立章节】传道诗 (第1/4页)
人们能想象到的、一个殉道者最佳的姿态——不愤怒,不怨恨;没有哀求,也没有多余的愿望——都可以在这个被囚禁者身上见到。这种姿态本应还包括悲悯的目光——用来注视押送员和行刑者;坚定的脚步——以踏上刑场洁白而不一会就将被自己鲜血浸润的土地;高昂的头颅——为了蔑视喝彩的人群后被痛快地斩落。遗憾的是,它们现在分别被蒙眼布和镣铐隔绝于这个小小的圣人。时候未到,并非每次死亡都能有幸像书中故事一般华丽且圆满;况且情知此事的人们中,总有些人认为一个神选者的陨落,不应该以人的方式,而是应该效仿神之死的体例。 进到这房间里的人有许多人恨他。他们是五大家系的上层人士,他们的恨是淡的,仿佛看见这个人后才悠悠转醒,想起自己家系在橡木家系的威压之下的种种来了。一个失势的前家主本身,对他们而言或许是无关紧要的;可如何处置这个曾经的中心人物、一个维系永恒之梦的象征——他们为此僵持不下。公权私利之心在外面此消彼长,淹没了这座黑暗狭小的牢笼,而牢笼中的人反而短暂地被遗忘了。 也有的人的恨意浓重,他们是各家系的一般成员,为了不使任何一个家系独断橡木家系前家主的处决权,他们被迫彼此虎视眈眈,也被迫错过了瓜分橡木家系的机会。这份相互之间的仇恨,自然也延宕到了囚犯身上。他们还有一份怨恨,自然是对工作环境的:这儿什么也没有,是一块最深的迷失者的梦裁成的牢狱。他们怨恨这个人,不是怨恨他曾经不由分说地将他们带入梦中,而是恨他不能将那梦永久地延续下去,使得他们如今要面对这个深黑的长廊的防线,或者哪怕从长廊尽头的画框中穿身出去,还要面对一颗暗流涌动而前途未卜的星球。为了讨要这种亏欠的债——他们认为是里面的人对他们的亏欠——他们竟然反而达成了短暂的协定。 当然,一切行动都必须得到上级的默许,可他们有什么理由不默许呢?——这个人毕竟在外界看来已经不存在了。 再关一阵子,他会变得感恩我们的。猎犬对今天轮值看守的苜蓿草说,说不定下次你再进去,他甚至会欢迎你的。 何以见得?那苜蓿草好奇地问。 这地方荒凉可怖。关得久了,就连听见同类说话,人都会止不住地往上贴的。同样轮值的隐夜鸫擦燃火柴,为自己点上香烟:连我们三个都能谈起天来,你们何不想想在里头单独待上个把月是什么光景?何况里面那个大人物,来这里受罪之前可是在朝露公馆里度日,这份落差足够摧毁他了吧。 那可未必。苜蓿草摇头,露出那种愿意透露信息的知情人士的神秘微笑:他可是在我们家系的晖长石号上吃过不少甜蜜的苦头,现在这种处境,对他来说可不陌生啊。 他必须保持神智。这是星期日最初的信念。一开始为的是抵抗“无”——这座完美的囚室,除非从外打开,否则泄不进一丝一毫的声、光、影,连墙壁和地面在黑暗中的感觉都是柔软的、混沌的,让人连以头抢地的资格也失去。两周的完全静置期是五大家系协定的,按照猎犬们的行话讲,叫“磨磨性子”。他严格地规划着自己的意志,却很快尝到了思绪的不可控性:米诺陶诺斯在发威。 半梦半醒的罅隙,他总是决心从某个起点重新开始,比如一只翅膀残损的谐乐鸽,一个女人温暖而充盈着絮絮轻语的怀抱,一片简陋温馨的舞台。但总是终于一双戴黑手套的手,它们捂住了他的双眼。看守们不堵上他的嘴,可他却已经失声,直到第三次那些似梦非梦的思绪被那双手再次终结,他下意识喊出它主人的名字——歌斐木先生……他满以为他的声音会坚定而严厉,他这样叫过这个名字,说“天无二日”。可干涸的喉咙只发出雏鸟折翅般的哀吟。——他也这样叫过这个名字,更早的时候。 记忆的时序在无意识中前进。他从未轻视流光忆庭的本事,却也从未如此切肤彻骨地感受到他们所依凭的力量——记忆——的威能。有些记忆是他以为早已埋葬的,他不仅在自己的脑海中,也曾在太一之梦中把任何可疑的痕迹从所有人脑中抹去,但它们现在活泛起来,密密实实地拥抱着他:幼小的他在歌斐木膝上,烫金沉重的诗篇集陈在他的膝上。歌斐木用那种歌剧演员般优美的声调教他念唱诗文时,冰凉的手也抚摸着他的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