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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柳】呕心小世界 (第1/2页)
柳子厚不爱拍照,我平时也没有喜欢拿起相机或者手机记录什么的习惯。因此手机里唯一与柳子厚相关的视频,是对方临死前的干呕。那天清晨,他突然开始剧烈的咳嗽,吵醒了陪床的人,所有人凑过来,面面相觑,看他灰白色皮肤上的血管随着咳嗽一次次颤抖,心下了然。他要死了,我忽然没来由的欣慰,他终于要死了,死了就不用吃药,就不用打针,几年前他多害怕这些啊。现在他要死了。心中默念多次,悲伤也仍未被唤起,最终掏出手机,横在手里,拍摄下他呕吐在医院印着红十字的白色脸盆里面。 几年之后我仍喜欢对这个这个视频说话,喜欢回忆第一次见面的样子。那时我们都在读大学,我正在打理刚分到的一楼宿舍,外面的男孩们吵吵嚷嚷,为成年,为香槟。突然有人冲进他半敞着的门,一手扒着门框一手捏着半颗草莓,在我的门口吐了一地,混着酒气,弄脏了他法兰绒上衣配的白纱。那人来不及昏倒,就又被拽了回去。后来在与兄长的谈天中,我无意间提起那个人,兄长说,建议你在大学不要和这些纨绔子弟厮混,也别好奇。我点头,听着兄长的絮叨,说要是真想社交,也应该找柳家的那几个孩子,尤其是同届的子厚,你们应该没见过,但是绝对清楚,他身份足够也品学兼优。可是那天吐在我门口的就是柳子厚。 不过兄长说的对,他确实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即使在大学也是一样。而他姓柳则是一件微妙的事情,男青年们无一不听他的指挥行动,却又可以将穿戴整齐要去参加辩论赛的少爷抬猪似的扔进游泳池,他们索取着他的资源,却又面露凶光地将他一次次推上断头台前。有人说他就像是大观园里的贾宝玉,没人能拿他怎么样,因此可以随意承担责任。我认为这不准确,之前贾政可以动动手就将宝玉打晕过去。我见过他喜欢泡在书房里足不出户却可以养许多情人的父亲,见过他疲惫的母亲,还有那两个早早出嫁的jiejie。我无意和这些人扯上关系,但我觉得我不得不去接近他。我太应该去接近他。应该在他傍晚坐在草坪上滑动iPad时,或者某个炎热的夏日他脱去鞋袜、将双脚泡入喷泉时,我将倒在保温杯里的红葡萄酒递到他的鼻子底下。他抬头看我,稀碎的水珠在空中折射出彩色的光,在两人中间闪烁。他抬起那张似乎没有长过青春痘的脸,纯真与悲伤共存,原欲和克制平衡,那一刻我想,你的青春是否一直都是甜蜜的夏日。因为他看起来可以被随便一场冰冷的秋雨摧毁。 我想我的余生都会沉浸在那个有着古老喷泉、草莓蜂蜜和丹唇柔膝的夏日,那一刻我褪去了少年时期的愤世嫉俗,满腔愤懑,真正拥抱了充满柔情的青春。我们戴着耳机,赤裸身体,挤在宿舍的床上,感觉后背的汗液已经渗透在床板下面结晶,听lana del rey的summer wine。我听他没头没尾地讲小时候的事,时间大概是在他父亲第一次出轨之前,或者是他第一次知道这件事之前,直到那时他还是天真且快乐的。他趴在我的枕头上点燃一根香烟,皱起眉头,眯着眼问我,你说婚姻的意义到底在哪。我摇摇头,表示该问题超纲,我无能为力。 一段婚姻走到最后,无非是丈夫憎恨妻子,妻子仇视丈夫,然后统一战线,殴打所有孩子。他将烟灰弹到酒杯里,继续说。我常常感觉,我们,对我们所有人走到现在,靠的是压制强烈的仇恨,才能共同坐在一张餐桌上吃饭,每个人都控制自己只咀嚼食物,而非出口伤人,仇恨的间隙是空虚,我母亲,在一天之内把一锅牛奶煮沸了六次,但是忘记喝,放到第二天,我的jiejie又过来,又断断续续煮了一整天牛奶,第三天我也进入厨房,在我拧开煤气灶的那一刻,我想我要不要就这样开着煤气把自己憋死,那一刻我恍然大悟,原来母亲不是煮了六次牛奶,而是六次想要杀死我们。 他说完之后,我想接一句什么,但是最终选择闭嘴。我想距离产生美这句话是对的,我本可以只关注到夏日的甜蜜绚烂,却非要凑近看去,发现了一摊腐烂发臭的潭水。老话说什么来着,对,君子之交淡如水。我觉得我应该好好琢磨琢磨这句话,可我刚一开始就失败了: 第一,我不是君子。第二,柳子厚不是君子。第三,我们不是君子之交。 柳子厚看了我在草稿纸上的这三行字之后,写了四句批语:饮食男女,欲海轮回,伤风败俗,寡廉鲜耻。他把写张纸条藏在午饭里推倒我面前,我打开沾满菜汤的复写纸,去跳蚤市场买了一条条纹衬衫,一条牛仔裤,又找了一个蠢透了的眼镜框,看起来像是没有进入霍格沃兹而是成为程序员的哈利波特。我在半夜三更合上书,翻墙出学校,逃离一切都是那么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