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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告解室 (第2/2页)
一声狗叫。 崔俊杰的身子抖了一下,尴尬地瞥向一动不动的辛西亚,干笑两声,“哈哈,哈哈,教堂里养了狗?” 长长的黑色的刘海搭在额前,不知是不是崔俊杰的错觉,这一刻的辛西亚有些冷淡。 “一只野狗。”她的红唇撇了撇。 崔俊杰微微舒口气,“辛西亚小姐,野狗可不能乱养,会乱咬人的,说不定还带着脏病。” 辛西亚的语气里带上嫌弃:“是挺脏的。”她赌气一般地说:“扔了算了!” 崔俊杰附和:“是啊,脏东西要扔掉!流浪狗怎么能和人住一间屋子。” 好像是对他们肆无忌惮的对话十分不满,那声狗叫变成了压在嗓子里的咆哮。 崔俊杰的腿一抖,警惕地环绕四周,长椅、圣水坛、告解室,主祭坛的二楼是管风琴,他还是没能找到这只野狗藏在哪儿。 辛西亚扣上钢笔盖,合起本子,“崔先生,我看今天我们先到这里吧,赵女士需要休息,我建议您先带她去医院清洗包扎一下。” “嗯?”崔俊杰回过头,“哦,好的,那我们下次再来……” 辛西亚起身送客,长长的白外套随着她的动作飘荡在两条纤细修长的小腿边。 崔俊杰从怀里掏出两张名片,第一张写着“鼎森高尔夫俱乐部总经理,崔俊杰先生”,第二张则是“鼎森户外运动中心,崔俊杰先生”。 两张名片在辛西亚的细白的指尖交叠了一霎,她挑了挑眉。 “可以Call我。”崔俊杰露出一口白牙。 教堂外的雨已经停了,品字型穹顶之上,挂着半截浅浅的彩虹。小贩在教堂的铁花门外面卖乌豆芽和熟梨糕,热腾腾地冒着白烟。 辛西亚目送黑色宾利远去,眉目在湿气里模糊不清。 她关上了教堂的大门。 哥特式的长廊,沉溺在昏暗的阴影里。尽头的主祭坛却是明亮的,一如既往的神圣庄严。 辛西亚将腹腔中的浊气缓慢地吐出来,大脑呈现片刻缺氧的真空。 她慢慢地走了过去,寂静的室内只有嗒嗒的脚步声。当她路过告解室时,那里有一道低沉的、带着些哑意的咳声。 辛西亚的脚步像被拴在了原地,一步也迈不动了。 这道压抑着的声音真熟悉,在她还是个17岁少女时,病的快要死掉了。教堂的一楼正在做礼拜,虔诚的信徒拜伏在十字架基督像前,亲吻受难基督的脚背。 而那个男人——她的教父,穿着白色的教袍,捧着福音书,垂着眼睑,立在雕刻着拉丁圣师的棕木讲坛之上。 她能看到他手臂起伏的线条,和被纯白领巾包裹的喉结。上帝眷顾他所在的位置,彩虹光都聚集在脚下。 辛西亚趴在管风琴的后面,在药物带来的无穷无尽的幻觉里,痴迷地盯着他的背影,听他用天鹅绒一样的嗓音讲经。 她偷了一本他平时常翻的圣经,所以他不得不换了一本新的。 辛西亚翻开纸页,粗糙的纸面摩在指腹,带来战栗的刮擦感,就像是他的手抚过她柔软的脸颊,带着轻微的责备。 这本圣经已经被翻得有些旧了,辛西亚一行行指读这些晦涩的英文单词,想象他的目光是如何垂落其上。 她决心礼拜活动结束后就去忏悔,尽管这样的“偷窃”行为她做了许多次—— 她从他那里得到了一本书、一支钢笔,还有一枚他西装上脱了线的金色纽扣。 她压在脚下,趁他回头的瞬间,捡了起来,然后悄悄地藏在了枕头之下。 梦里也有这样一枚金色纽扣,不过中间镂空,边缘变细,最后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辛西亚对着戒指咯咯笑。 回忆如潮水铺天盖地。潮退后,只余那间小小的告解室留在眼底。 他离开了很久—— 辛西亚慢慢地想,久到她快要忘记他的手掌是什么温度。 十七岁那年,他把濒死的她带回教堂,用清水洗涤她的双手,告诉她神爱世人。他给了她面包、水、体面的身份——又消失。 辛西亚一步步走上前,拉开告解室的木门,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