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海往事】十 (第3/5页)
/br> 九八年抗洪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有三件事:第一,长者提到胸口的裤腰带; 第二,那头幸运的、被广大官兵精心呵护的猪;以及第三,前前后后搞了三次的 赈灾募捐。其他年级不知道,初三学生每人至少十块,三次就是三十。为此不少 家长到学校抗议:为啥是我们给别人捐款,而不是相反?也有同村村民来找母亲, 起初母亲只是微笑应付,找教务处协商,后来迫不得已就把问题反映到了教委。 在各方压力下,第三次募捐宣告流产。 记得就是募捐流产后不久,一场姗姗来迟的冰雹裹挟着夏天不甘示弱的暴戾 突袭了这个东部小城。自行车棚塌了大半,篮球架也横七竖八地躺了一cao场,遍 布积水的校园让人想起末日降临前的索多玛城。即便门窗紧闭,还是有不少雨水 挤了进来。我们把桌子并到一起,点起了蜡烛。一种难言的喜悦合着窗外的电闪 雷鸣在烛光间兴奋地舞蹈。这是一种年轻式的愚蠢,一种难能可贵的孩子气,好 在晚自习放学前丧心病狂的大雨总算放缓了一些。老师抓住机会,宣布立马放学。 走廊里挤满了学生家长,校园里的水已经淹到了膝盖。唯一的光源就是手电 筒,当然,还有不时划过夜空的闪电。我站在嘈杂的人群里,看着水面上来回穿 梭的各色光晕,恍若置身于科幻电影之中。正发愣肩膀给人拍了一下,我回头, 是母亲。她递来一把伞,示意我跟着走。那天母亲穿了套灰白色的棉布运动衣, 脚上蹬着双白胶鞋,在灰蒙蒙的夜色里闪耀着清亮的光。她像条水蛇,游荡过拥 挤的人流。我双手抱臂,亦步亦趋,浑身却直打哆嗦。到了楼梯口,母亲倒出一 双胶鞋,让我换上,完了又变戏法似的拎出一件运动衫。我一把拽过去,穿上。 母亲笑盈盈地看着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冷呢。早上咋给你说的?」 那晚我和母亲在教职工宿舍过的夜。至今我记得cao场上的汪洋大海——手电 似乎都探不到头。我们在齐膝的水中「哗哗」而行,海面上荡起魔性的波澜。我 禁不住想象,在远处,在那隐蔽的黑暗中,是否潜伏着不知名的神秘巨兽? 宿舍里也是黑灯瞎火。母亲拿着手电一通乱晃后,终于摸到了烛台——其实 就是啤酒瓶上插了根蜡烛而已——火柴却怎么也划不着。我接过去,这才发现母 亲小手冰凉,肩膀都湿了大半。毫无疑问,她是专门从家里赶来的。我鼻子一酸, 一支隐秘的鼓槌在心头敲起。也许是受了潮,火柴确实不好起火,我擦了一根又 一根,开始焦躁不安。母亲噗哧笑了出来,伸手说:「笨,还是我来吧。」我躲 开她,闷声不响,手上却越发使劲。那一刻,我在头脑里把物理课本翻了个遍, 却对眼前苍白的现实毫无助益。所幸老天有眼,也不知过了多久,火终究还是让 我给点着了。当微弱的烛光亮起时,我在床沿坐下,发现自己早已大汗淋漓。母 亲走过来,摸摸我的额头,柔声问:「怎么了?」我别过脸,梗着脖子,却吐不 出一个字。那团如同烛火般微弱却又温暖实在的氤氲围绕在周围,散着淡淡的清 香,让我禁不住要屏住呼吸。 教职工宿舍楼新建不久,房间不大,好在配有独立卫生间。母亲早年分配过 住房,原则上不再配给宿舍,但打着小舅妈的名义好歹申请下来一套。平常两人 合用,也就睡睡午觉,晚上很少留宿。小舅妈开火做饭那阵我来过几次,无奈消 受不起她那精湛厨艺,再也不敢贸然踏进半步。我胡乱抹把脸,洗洗脚就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