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 (第1/9页)
夫人身有三魂,一名胎光,太清阳和之气也;一名爽灵,阴气之变也;一名幽精,阴气之杂也。若阴气制阳,则人心不清净;阴杂之气,则人心昏暗,神气阙少,肾气不续,脾胃五脉不通,四大疾病系体,大期至焉。旦夕常为,尸卧之形将奄忽而谢,得不伤哉?夫人常欲得清阳气,不为三魂所制,则神气清爽,五行不拘,百邪不侵,疾病不萦,长生可学。 ( 《云笈七签·卷五十四魂神部一》) 俗话说,有钱能使磨推鬼。 景家大宅的公厅内,香烟袅袅,天光由屋外照进这黑黢黢的屋内,照在景家家主与主母的脸上,也照在一旁立于下手位的景元身上。 景元蹙着眉,百无聊赖地望着厅内正中他父母千里迢迢、由远山名观请来的高功法师。那身着洁净法服的法师左手握着一把锃亮的长命锁、悬空虚虚半探入大磬中,右手以铁桴敲击圆磬外缘。 铿锵清亮的磬鸣声叮一声,敲醒了昏昏欲睡的景元,也敲醒了他怀中抱着的婴孩。 那婴孩响亮地嚎哭起来,全然没有了刚被他拾回来时那副病怏怏的模样。 景元只得腾出一只手来为婴孩捂住双耳,彦卿小小的脸蛋还不足他一拃长,这么想,倒确实是个先天不良的样子。 那厢,都讲接过法师手中铁桴,继续不疾不徐地敲击,法师对着临时搭建起的微缩斋坛念起了咒,厅中随行道士皆虔诚地开始念念有词: “……东方苍老君,号曰勾芒灵。梵汝游太空,苍苍拂玉京。大乘总三天,衆真统魔兵……” 像是在与这一斋醮科仪的主角——哭号不已的彦卿——较劲一般,男女道士们从喃喃自语渐渐变成了高声咏唱,如流水般轰鸣的咒术在小小的公厅间久久回响。 ——景元尚且被震得双耳嗡响,更别提初来人世的彦卿了,他哭得更起劲了。 景元只得不顾礼节、低下头亲彦卿的脸蛋,试图以气息与体温安抚这个小小的、不安的生命。 ……他父母也是胡闹,明明百般劝阻他不要收养这来路不明的、捡来的婴孩:“名不正言不顺的,你以后再结婚生小孩,还要你亲儿子和他分公司、抢财产啊?” ——却又大张旗鼓,不合道教礼法地在自家祠堂里为彦卿办这斋仪。 兜来转去,不过皆因祖宗教导罢了,钱是不能分给外人的,但行善积德又是不得不做的,真是好一个生意人心态。 景元是不愿给彦卿做这些的,比起这洒符纸水的荒唐封建做派,他宁可再约两个美国留学归来的营养师,与她们好好商量下这早产儿羸弱的免疫系统。 但奈何他也被祖宗绊住了:孝顺父母心意,天经地义。 何况,这符纸水不过洒在彦卿襁褓上,没沾着他幼嫩的脸蛋,那铜镜迎着天光、照来照去,也不过照在了他为彦卿新打的长命锁上,没伤了他尚在发育的双眼。祭坛上各色贡品堆得如山高,与其说是在向神明表达虔诚,倒是像雇主在炫耀自家财力。 景元知道这些道士为他作法事,多少心有不甘,那监斋屡次欲言又止,显是在自身责任与金钱诱惑间反复徘徊。 景元无奈摇头,侧耳倾听咒语,说真的,他连这科仪的具体名称都不清楚,全权交由父母cao办: “……今日建大斋,万恶不敢希。风停不动条,福德高巍巍。鬼疫敢不忌,亿亿斩无遗……” 看来是个祈福驱邪的仪式。 都讲腰间铜镜晃来晃去,一会儿照到彦卿,又一会儿照到祭坛之上的长命锁。彦卿似是心有所感,停止了哭泣,他从景元怀里探出头去,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哇”一声笑了。 景元并没注意到彦卿自得其乐,他望着厅堂外骤至的白雨,毫无韵律的雨声成了连绵不断的咒文的最好伴奏,他听在耳里,内心却充满了无限对未来的不安与期待。 十五年后。 景元一边开越洋网路会议,一边毫不遮掩地摸鱼,脸朝向另一块屏幕,阅读下属邮过来的一份报表。 Excel做得很整洁漂亮,只可惜他近来身体不佳、精神衰弱,只看了几行便开始微微走神。 “景总?“ 连线那端第三次呼唤景元时,他才回过神来,露出一个标准的带着歉意的微笑:“抱歉,讯号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