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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现。他把空碗放在地上,捋顺长袍的褶皱站起。他已经二十多年没见父亲了。对于父亲,他的印象停留在那一天——那天清晨,他攥起枕边的象牙哨子,那是他哭喊很久才求母亲买来的。象牙哨子光色莹润,摸起来像绿松石般光滑。他喜欢上面细细的纹路,甚至能闭着眼睛描绘出来。醇厚的乳白色,让他害怕它在夜里变成羊奶偷偷流走。幼童的手很小,哨子就显得异常大。他吹着哨子蹦跳到庭院。院子里很吵,他看到父亲推搡母亲。母亲哭得浑身颤抖,头发像蜘蛛网一样错乱纠缠。接着,父亲朝他走来,夺过哨子狠摔在地。飞出的碎片划伤了他短短的胳膊。那天之后,父亲就消失了。一股浓重刺鼻的臭味传来,如魔鬼的尖爪扼住他的咽喉。赫伦从未闻过这样的恶臭,一时间头昏脑涨,眼睛不自禁地流出泪水。门口进来四个步履蹒跚的奴隶,他们用黑面巾掩住口鼻,手里抬着担架。黑布厚重地盖在上面,掩饰不住肿胀的人形。奴隶们摇摇晃晃地放下担架。赫伦用丝帕捂着鼻子,过去掀开了覆盖尸体的黑布。那是一张近似于魔鬼的脸,抑或是受到神明的诅咒。污绿的眼球像霉变的奶酪贴附在眼眶,似有蛆虫游动;肿大的舌尖伸出厚唇,有莹绿的苍蝇萦绕,再嗡嗡飞进去。一枚金戒指挤压在发酵的指间,隐蔽得难以视见。这是唯一没被尸腐浸染的东西,勉强显出主人生前的尊贵。他把戒指从尸斑重重的手指上扯下。变质的皮肤随拉扯而断裂,整只手像手套一样被剥离,露出青绿色的骨rou。赫伦再也忍受不住,伏在一旁呕吐起来。他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最后只能吐出几乎透明的酸水。片刻,他扶着石柱站起,吩咐道:“把他抬下去、装石棺下葬。我可不想在明天一边呕吐、一边给蛆撒花瓣。”奴隶们应声,把尸体抬走。戒指上蘸有黏液,用羊油和草木灰浸泡后恢复了原貌。赫伦把戒指托在手掌上,抬到与眼睛水平高。戒指十分纤小,只允许细长的手指通过。黑色玛瑙镶嵌在金环上,上面凹陷着父亲的半身像,依稀透出他生前的器宇轩昂。这是一枚印章戒指。在罗马,人们总穿托加,衣袍不能缝制口袋。印章被制成戒指戴手上,方便携带和盖章。上一世,他没有让尸体进门,而是下令即刻入土。入葬后,司葬才把印戒交给他。按照法律,印戒属于金制品,不得陪葬。他忽地攥紧戒指,玛瑙深嵌进他的手掌,硌得有些疼。父子间如空气般轻薄的情分,使他毫无悲伤,连礼节性的遗憾表情都挤不出来。他在乎的是另一件事——实际上,父亲有两枚印戒,一黑一红。而他只有黑色的。当年,正是因为那枚红印戒和一份盖上印章的遗嘱,他失去所有家产,很快就得病死去。——因为那份遗嘱写明,波利奥的继承人并不是他。一个奴隶进来禀报:“主人,范妮夫人来了。”他看向门口,有一小片幽暗的影子,那是他的母亲。范妮是被女奴搀扶进来的。她腿脚不利索,走起路来有趔趄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