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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大典 (第3/3页)
起来。他站在马车前,仰头眺望为他而塑的巨大铜像,你突兀在这幅画面中觉出与你本意背道而驰的浓烈讽刺: 长了角和尾巴的魅魔,隔着哀悼的人群,望着远方被簇拥的年轻上将。 拥挤的人流如一面割开他与旧日的镜子。镜中有鲜花与赞美,铜塑的将军永远年轻威严,举手间星辰似乎都唾手可得;而镜外是冰冷的空气,苟活的魅魔从拘禁他的狭小马车上走下,两手空空着仰望从前的意气风发。 你不自觉后跌撞了一步,伸手要去抓他的手臂—— 是你考虑不周,你不该带他来! 令人意外,斯多姆的目光并没有长久停留在那尊宏伟的塑像上。他好像并没有被他的人民长久铭记的自豪,也并没有对比之后对自己如今惨淡模样的悲哀,仅仅只是扫了两眼自己的铜像后,他侧开目光往别处扫去。 你下意识追着他的目光去看,远处没什么特别,依旧是挤挤攘攘捧着白花的人们。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其中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竟是坐着轮椅赶来的。 坐着轮椅也要赶来,这是对他很重要的日子吗? 老人好像在哪受过很重的伤,人群间隙中隐约可见轮椅上该放腿的部分空荡荡的,他脸上也有一道贯穿了半张脸的可怖伤疤,而这张恐怖的脸此刻正极为恳挚地对着铜像落泪。 他的衣服洗到发白,但很干净,肤色也还健康……轮椅有人推着,平日生活应该不至于太困难。你努力眯着眼睛更仔细去看,依稀见到老人衣领上端正别好的一点寒星,似乎是金属徽章在日光下的光芒。 某个午后仅剩半截身体在地上爬行的人影瞬间在你记忆里清晰起来,你心头猛一颤,几乎立即就扭头去看斯多姆—— 还好!还好你那时没有无动于衷! 你本以为他的目光会停在他以前的士兵身上很久,哪怕仅作为对他过去的一种缅怀。然而,他仅是蜻蜓点水般上下端详老人片刻,如同进行某种确认后便移开了视线。 再然后,那双绿野般的眼睛拂向更远处。 低唱童谣的母亲与怀里无知无觉熟睡的婴儿,热恋中把祭典用的白玫瑰塞在对方手心的情侣,不知场合在塑像下嘻嘻哈哈追逐的孩童,被儿子搀扶着泪流满面的老妇…… 爱戴的,天真的,无知的,痛哭的,他一一看过。 他的目光好像从未停留在某个人身上,又似乎平等地照拂过每个人。 白鸽振翅,乐声响起,阳光洒落在他身上。 你一把抓住他的手,皮肤柔软温热。你又去看他的眼睛,舒淌的日光将他的眸子照成翠翡般碧绿。 毋庸置疑,他好端端活着。 可你不自觉抓紧他的手,你见过他大多时候的眼神,杀人或者救人,被背叛又或被感激,这双绿眼睛总是很少泛起涟漪。其实此刻也是一样的,你并找不出他表情与平时细微的不同,可那无端的直觉,却叫你莫名毛骨悚然。 一定要形容的话,他与周遭的一切明明那么近,可他去看他们的眼神却有种遥远的距离感,就好像你学功课的时候隔着一页纸,去审视历史书里的人…… ——不。不对。 像被定格在历史里的人,在看后来的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