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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经理忙着指挥员工干活,根本无暇跟他搭话。孟雪回挠了挠头,动作利索地把海报卷成小圆筒,径自往挎包里一塞,静悄悄地扑红了脸颊子,是未起贼心先而露怯。回去的时候,孟雪回骑着一辆六成新的脚踏车走街串巷。从五金店里新修好的收音机,别在后车座上一路响过去,把他身上的薄外套呼啦啦吹起。孟雪回在惬意之余,快活地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意图重温自己上辈子戴着耳机飞单车的潇洒。旧民巷一带的水泥路修得坑坑洼洼,是远近居民们公认的难走。平时除了孟雪回这等穷住户,几乎是人人绕道而行。久而久之,这片环境的节奏也跟在后面慢下来了。外头的小马路跟大商场成了城市街景,旧民巷则成了拖着上海的小尾巴,逢人走过,动僦能擦出两道黑灰来。而带动本地经济的是一栋掉了墙皮的老居民楼,此建筑如同一个包罗万象的小万花筒,楼上住着上海口音的老姑娘,楼下腾给香港来的包租婆,另有边角旮沓的小空屋里挤满了拖家带口的外地户。孟雪回所住的那间小破院子,正对着老居民楼,两相较之甚至条件还比它不如。因为小孟是实打实的穷,日常除了把屋子给打扫干净以外,根本没有闲钱去维修零碎物件。这般看来,说他住的是陋室也不为过。孟雪回一路颠着屁股回陋室,途经老居民楼,听那咕哝的上海话跟咿呀的闽南话煲在一起,是左一嗓子南腔北调,右一亮喉天高地阔,骂孩子的,念老公的,叨媳妇的,协力奏出一支缺章欠序的交响乐,嘈杂又热闹。他踩着脚踏车摇头晃脑下了坡,想刹轮胎带一下缓冲,没想到劲儿使出去了,手里却把了个空。松动的刹车失去了挟制速度的好作用,车龙头撞在前篮上哐当哐当地响。孟雪回在下坡路上停车未果,飘了一头的冷汗,他“嗳嗳嗳”,“嗳”了一路,连人带车直直冲了下去。是时,巷子口停了一辆顶阔气的别克汽车,一层黑色壳子亮锃锃的,从后视镜里倒映出孟雪回发梢飞扬的慌乱身影。这一下子冲上去,车尾甩得干脆利落,孟雪回是颠了自己的屁股,也把人家的汽车屁股给撞掉了漆。幸而他摔在了干草垛上,没有造成皮rou伤,扶着墙壁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两步,腿脚也还灵便。孟雪回来不及欣慰自己福大命大,转而揣着小心肝走到汽车旁边,用食指沾着唾沫往车身上蹭了蹭。令人心痛的是,后备箱的外壳凹进去了一大块,如同装在蒸屉里塌了面的黑糖糕,无论如何都不像是可以恢复原状的模样。孟雪回rou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仿佛那块凹痕不是撞在车上,而是伤在他的腿上。不过想想即将摊身上的大额赔偿金,其困苦程度比起剁腿来也差不许多。果不其然,方才闹出来的大动静把车主给招出来了。车主人不在他处,就在老居民楼对面的茶水接待处里。这边哐当一撞,那边茶水缸子哗啦一泼,骂骂咧咧地朝着孟雪回飞奔而来。“我嘅乖乖,车子被撞成这个样子了啊,怎么这么不讲道德,真系活见鬼嘅,死衰仔……”来人是个身穿工装服的小老头,把一口不甚标准的普通话说出了洋文的摩登腔调。孟雪回愣在车子旁边,被他给骂傻了眼。而小老头一手指着别克车上的凹痕,一手扶着老花眼镜,骂起人来滔滔不绝,口水飞溅起来,跟市场外边捡菜叶的凶悍婆子势均力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