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花悟_梦鹤(八)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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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鹤(八) (第1/3页)

    他曾将那双柔荑拢在手中,在寂静中沿着淡紫的血管与清瘦的骨节,细细丈量经脉循行的毫厘尺寸。在仆妇们离开之前,苏云要求她们在斗室里点满一盏盏油灯,照亮床帐里她失去血色的脸颊与枯败的肌肤。偏僻地方能够请到的女医,只是走街串巷的三姑六婆,连认xue都不甚准确。他只能叹了口气,让下人请走了女医,自己展开裹着针刀的白绢,在漫长的白日与黑夜里,守在方寸之间,尽自己的所学,尽自己作为友人的责任,与他憎恶的死亡相搏斗——人有机会活着,就该活下去。他这样笃信着,因此在生死的面前,轻易跨过了许多分明的界限。以救人的名义,他的越矩也得到了顺理成章的谅解和感激。只有躯壳的主人恬静地陷在长久的迷梦里,无知无觉,无怨无恨。静默的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着,阳光泛金的碎屑洒满了帐顶,又在夕阳沉落后变得黯淡无形。许多年前,还在京城里的时候,苏云只为着她的缘故,去参加他过去不屑一顾的讲学会——借着叶侯的盛会,他曾隔着春天里眼花缭乱的绢扇,瞥过这位温柔年少的佳人的侧影;也曾在古旧芬芳的茶桌上,借着雪水沏上来的一壶淡茶,说些天南海北的话。可是也仅此而已了。柳梦出京远嫁的时候,他忝列在一群出身高贵的子弟中,骑马送了不远的一程,便转头回家,那时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与怅惘。可是如今,用不了太久,一睡一醒的独处只要一昼夜,似有若无的暧昧就有了一分真实存在过的依据。指下捻着竹丝般的血脉,拭过赤裸的胸乳和足踝,从那毫无边界的亲密触感中,随着渐渐平缓的心跳,生长出枝繁叶茂的虚妄幻想,那样有理有据,那样实在,那样可行——一个失去了丈夫与婆家的寡妇,孤独潦倒在山乡里,该怎样过活呢?柳梦这一支,徒然有着名门嫡脉的名号,实则早已人丁凋零,失势破败了;柳家旁支的人纵然官运亨通,也未必会来过问她的死活吧——既然这样,那么,不如……活着的人要好好活下去,跟着他,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苏云收敛心神,闭上眼睛。触手生热,应指虚弱,纤细有若丝弦。想是失血过多,又兼恐惧忧虑所致,从此即便治愈,也难免落下惊恐难寐的病根。他又细诊了许久,并未从脉象上觉察出沉重的内伤来,五脏未伤,肺腑无损,大抵司隶府只是拿她当一个做局的诱饵,还要慢慢等他前来救人,只怕她身娇体弱不堪刑求过早屈服,因此用刑时刻意留了分寸。只是外伤毕竟不轻,过后难免发热,须得尽早诊治——苏云渐渐放下心,松开手,告诉柳梦:“没事,别怕。”

    “我不是说我……”柳梦咬了咬嘴唇,一滴温热的泪水掉在他的手指上,“……他们要来冤枉你了……这该怎么办……”

    “你别怕,更不必哭。我跟子澹说的话,这些官面上的话,听听就罢了,用不着当真。”苏云莞尔,拦住了她夹缠着眼泪的追问,“倒有一件小事,想问问贤妹。卫子澹说的那封请柬,请你今日来我府上赴宴。此帖并非我所写,却骗过了你,我想让人查查这里面的来龙去脉。你可带在身上?或是放在了府中?”

    “我带了……但不知道……”柳梦垂下眼睛,她方才陷在昏昏沉沉的噩梦里,也不知道放在衣服里的物件是否被卫宁搜走。她伸手到披风之下,摸索片刻,竟然仍能从裘衣的袖囊中摸索出一封信——大抵应该就是那封伪造的请柬——便递给了苏云。

    苏云接了过来,正反扫了一眼,收到了怀中。没想到这封伪书还未被司隶府搜走,仍然留在柳梦的身上。苏云抬起眼,黑夜里隐约感觉到柳梦询问的眼光落在他的身上,充满了担忧。便淡淡一笑,回答道:“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贤妹又不是名利场上的人,不必夹在这里面逞强。像卫子澹那样的人,自有官场上的办法对付他。把这么一件无凭无据的小事放在心上,也小看我这个尚书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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