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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鹤(五) (第3/3页)
奈何的,应付的代价。可有一天,这些无可奈何的灰烬中,突然多了一个他的至亲知交。他一旦撒手不管,柳梦便当真可能受尽折磨,死于非命——秘密地,悄无声息地消失,没有别的什么办法能帮她申辩——苏云避重就轻,施施然掸了掸衣袖,从容一笑:“在下从未习过武艺,胜不了子澹。” 卫宁解下腰间所佩短匕,一手握着青玉柄,一手取下金丝鞘,挽在袖中。半尺银白刃上,寒气顿时逼人,令人望而生畏:“一寸长,一寸强。下官让大人三尺便是。” 苏云也看了看自己眼前的那柄鎏金宝剑,从差人手中拿了起来,把剑鞘向外拔了一寸,便有明光照眼,剑锋仿似一道笔直的银线,湛然生辉。他虽然未曾深究过刀剑之道,也知道这定是一柄如假包换的好剑,绝不逊于卫宁自己使用的青玉匕首。这样看来,这比试也算得上公平。苏云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还剑入鞘,又把宝剑原原本本地放回了还没来得及起身的差人手中:“两个朝廷命官,为了这么一点私事性命相搏,太不像话了。子澹,你先使人伪冒在下书信,诱捕柳西席,然后放人传话,引在下前来一问究竟。却又在言行举止之中,对在下百般讥讽,处处相逼,不过是要激怒于我。倘若在下一时激愤,意气用事,与卫大人拔剑相斗,便真中了大人下怀,进了设好的局。既如此,在下且问子澹一句,莫非柳西席所涉之案,也与在下有关吗?子澹既有疑问,不如就在这光天化日之下,问个明白。” 卫宁冷哼一声:“想不到,下官在大人心中,竟是这等阴险小人。”他手腕一翻,收了匕首,面如严霜,“这个司隶校尉是好当的吗?你们怕我,所以骂我——表面上称兄道弟,心里面个个都在骂我,都当我是豺狼虎豹,弄权小人。” 苏云静静地看着卫宁发怒,淡淡地说:“在下并没有骂你。” “苏大人都这样揣测了,心里怎么想,不言自明。下官又不傻不痴,还能听不懂大人的意思?——我处处设局?大人不如说,京城里那些谋逆的案子,都是下官一手罗织罢了。” “子澹,在下从未这样想,也并未以小人之心度你。”苏云心平气和地说,“子澹在南边做太守的时候,德名远播,军民服膺,人所共知。如今担当了司隶校尉的大任,为朝廷分忧解难,自然——有许多权宜之计,也有许多为难的地方,这也是为了朝廷的安宁,不得已的事。” 卫宁怔了一怔,袍袖一扬,背转过身,哂笑道:“——如大人所说,下官居这个麻烦之官,还不如回苏州去。”他心中萧然,便收了怒火与讥刺,“罢了,下官也不想开罪那么多人,不如送个人情。下官就带大人过去,见一见柳西席。柳西席倘若不肯开口,大人深明大义,也好劝导一二。” 苏云心中一喜,既然卫宁已经松口,就有了释放柳梦的希望。在这种危急关头,虽然知道卫宁多半另有意图,也只能先把避嫌二字抛诸脑后,见招拆招,随机应变了。因此,他跟随着卫宁,走进了司隶府迷宫般的地牢中,在令人掩鼻的血腥味中皱起了眉头——环顾四周,目不忍睹——原来这就是他亲手构筑的盛世的地下,隐秘得无声无息,却又残忍得直白血腥,犹如将阎罗地狱搬到了人间——自然,这不是卫宁的错。他清楚这个司隶校尉曾经辗转在南方时的政绩。他调任之后,老百姓都想念他,盼望他重新回去做地方上的父母官——可就是这样的官员,回到了京城以后,便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周兴、来俊臣。苏云想着想着,脚步便迟缓下来,石牢里的湿冷让腿脚隐隐作痛,像灌了铅一样。他只能用力地提起沉重的双腿,生怕走慢一步,便让柳梦也陷入这种活地狱中。这是他一砖一瓦堆筑的世道,他也该能从里面救出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