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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裕书先前的演奏,经常只是单纯把音符弹奏出来,技巧上虽无可挑剔,却如节拍器一般,标准但毫无温度。特别是蒋思涵长期在老师们出色的演奏薰陶下,更会以高标准去审视每一段演奏。 而今,他的成长着实令她感到惊艷。 蒋思涵低头看着自己抬起的右手,活动了下手指,似乎已不像先前那样灵活,弯曲伸直之际容易受到骨头的阻碍,也无法随心所欲收放,那是许久疏于练习的结果。 眼前一晃,那一瞬间她似乎看见了自己的右手被绷带层层缠绕,心跳顷刻加快,瞳仁扩大,表情又惊又惧,她下意识闭上眼,不敢再看。眼前陷入黑暗后,她隐约仍能看见那扎眼的雪白,手上的弹性绷带的触感愈发清晰,她试图找回冷静,在内心不断告诉自己那只是幻觉。 心跳逐渐平復,鼓起勇气再次睁眼,确认除了掌心之外什么都没有后,她吐出长长一口气。垂眸,帘幕般的睫毛半掩,遮住了看不清情绪的黑瞳,一股说不清道不明情绪逐渐清晰,盘踞不去。 待到声音停止,蒋思涵逼迫自己深呼吸、整理情绪,而后叩门进入,一面拍手一面夸奖张裕书,尽可能地不让声音颤抖,尽可能维持平常的态度。 闻敲门声回首的张裕书,额上有层薄汗,神情却波澜不惊,一点也没有刚弹完一首激昂曲子的样子,听了蒋思涵的话亦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一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她。 「没想到你已经进步这么多了,才半年而已,很不容易呢。」手拍了拍张裕书的肩作为鼓励,蒋思涵逕自在钢琴倚上剩下的空间坐下。 练习室并不大,放了一台直立式钢琴后,便只剩下供两个人左右的活动空间。平常练习室内不会另外准备椅子,只有偶尔遇上教室不足的状况,不得已必须在练习室授课时,才会放置塑胶椅。 所以此刻,蒋思涵只能选择站着或是与张裕书共用钢琴椅。虽说男女有别,但是两人认识多年,蒋思涵认为共用椅子并没有什么,且张裕书对她来说就像是家人一样,因此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距离其实近得过分。 张裕书盯着蒋思涵看了一会儿,在内心叹了口气,默默地转过头去看面前的乐谱,伸手把它翻回前面的某一页,单手练习还不熟悉的地方。蒋思涵见他开始练习,便转了个方向,与他同样面向钢琴,倾身欲看仔细他正在练习的曲子。 「半年,其实比你想得要久。」 突然,他自言自语似地开口。声如蚊蚋,被琴音盖过了大半,儘管蒋思涵就近在咫尺,却还是在传至她耳畔之前便云消雾散。 「嗯?你说什么?」察觉身边的人似乎说了什么,她稍微向他靠近。 「时间并没有绝对的长短,对某些人来说,半年可能就如一辈子那样长。」感觉到身体的碰触,他不禁僵直身子、绷紧神经,琴音却未止,以防她发现自己的异样,并故作镇定地继续说道:「就算真如你所说,半年是短暂的,而我在这段时间进步至此……」 琴声戛然而止,他转头看她,「那你呢?」 蒋思涵哑然,眉目间又惊又疑。惊的是没想到他会问她这个问题,疑的是不清楚他想问的究竟是什么,这两者虽有些矛盾,但确实是她当下的感觉,影影绰绰间听懂了这个问题,却又好似没明白它的意思。 或许,更正确的说法是,她心里的某一处正在抗拒面对。 意识到这一点,驀地觉得张裕书的目光有些灼人,她移开目光,想要起身,却被他抢先一步捉住了手臂拉回原位,被迫再次与他对视。那双向来毫无波动的眼瞳,此刻彷彿有星火在跳跃,明明隔着一段距离,却能清晰地感觉到热度,她从未见过这样子的他。 「离开这里、放弃音乐,你得到了什么?」他收紧了手,「你还想逃避到什么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