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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飞鸿雪泥 (第1/2页)
陈金默启程回京海的时候,天还黑着。 他一夜没睡。 小盛吵着闹着一晚上,明明困得很却强撑着,一会儿要他抱要他亲,一会儿又对着他的眼睛让他保证他不会走。他犹疑着半天说不话来,小盛就垂垂眼睑,说算了,那我牵着你,牵得紧一点,就不怕你走了。然后手死死地牵上他的手,胳膊和腿都盘上来,趴在他身上要把他缠住,他就抱回去,拍着他哄他睡。刚以为人睡着了,他却又抬头起来撅着嘴要他亲,他也一遍遍亲回去。 等到怀里的人终于睡过去,他才有空缕一缕思绪,看一看小盛。 他觉得自己这一生荒唐又好笑,被爹妈抛弃,被爱人背叛,本以为自己这辈子注定是个没人要的孤魂游鬼,死在街上都不会有人看一眼的烂命。可是他也无所谓,烂就烂了,他也不要有人给他埋尸,下辈子做虫蚁做草木,都比做人好。做人没意思。 坐牢的时候班长听了他这话,反倒笑了,说他出去以后应该去出家。 可能是他这态度老天看不下去,本来烂都烂了,却非要给他塞点念想,于是给了他瑶瑶,又给了他小盛。 瑶瑶上学要背诗,他就在旁边听着。有一句说: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他听不懂,瑶瑶就告诉他,这首诗在讲人生就像飞鸿飞踏过雪地,偶尔能留下一点爪印,可是爪印和飞鸿都是转瞬就没了,连个影子都不会留下。 他觉得自己以前就像那只缥缈孤鸿,存在和消失也都只是一瞬间,了无牵挂,就算留不下爪印也无所谓。可是瑶瑶和小盛却让他不再是只孤鸿,他想留下些印记,他想踏过雪地就在这儿留下。他曾飞跃过无数风光霁月,落入他的荒凉双眼都无法使他心动,而瑶瑶和小盛是唯一能留住他的风景。 可是人有了牵挂,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他有时候觉得这是老天给他的恩赐,有时候却又觉得这是老天在玩他。 就像刚刚他们在甲板上zuoai的时候,船晃得很厉害,好像几次差点要翻。他甚至自暴自弃地想,要不直接翻了吧,他和小盛一起死在水波下,好过接下来山水程程,催绝心肝。 可是那船只是晃,却不翻。每次晃到要失衡的时候,总有一片浪或一阵风,再把船掰直。 他想,好像人世苦海一辈子,就都是这样。总要有那么多的风浪让你觉得迈不过,不如淹死干净,可是放手前那一瞬间,老天又要给你一根朽木,或是一艘破船,让你觉得好像还有些盼头。于是蝼蚁就为了一点虚假的牵挂念想重拾希望。可是过不了多久,朽木会烂,船也会翻,于是老天就戏谑地笑你,像在看一场好戏,看你悲痛欲绝拼死挣扎,最后颓然放弃前的那一刻,他就再给你一根朽木一点盼头,再看你重拾希望,再看那朽木腐烂。 反正总归不让你痛痛快快地活着,却也不让你干干净净地消亡。 像斗蛐蛐似的,老天在玩他。 给了他瑶瑶,却把瑶瑶变成牵制他的软肋。给了他小盛,却兜兜转转得到又要失去。 小盛呼吸地很平稳。他仔仔细细地看他,看了一遍又一遍。曾经无数个夜晚,或是在小盛在他身下喊完哥之后,或是在小盛哭过之后,或是在小盛梦话着不让他走之后,他都这样抱着他看着他,看了一遍又一遍。 已经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对他好,记不清第一次思念他是哪一天。也理不清到底喜欢他什么,理不清怎么就愿意为了他可以连命都不要。 可能是他看他哥时,那着魔的眼神让他觉得他们很相似。又或许本应是一样飘荡在世上的孤魂野鬼,而他却有哥哥爱——让他艳羡的爱。他有时看着老板搭在小盛脖子上的手,和小盛立刻如火般开始灼烧的目光,他就觉得小盛在这无边地狱里经历的每一分期盼和等待、每一分执着和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