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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刘理来说,世上至亲的父亲在他十三岁那年之前,多半时间只是皇位上又高又远的身姿,骏马上矫健挺直的背影,生母口中呢喃念叨的名字,大小官员崇敬爱戴的眼光。虽然闲暇时会叫了他和兄长刘永去问问功课,聊聊家常,勉励几句,但刘理总觉得父亲身上的荣光让自己十分畏惧,甚至不敢以正眼多看他片刻。 然而章武三年寒冷的早春,刘理和其余一众人等跟着丞相从成都到了永安,看到了他以前从未见过的病榻上的父亲。一年多不见,父亲头发更斑白了些,两颊呈现出病态的蜡黄,形容消瘦,但精神却还好,一双眼睛温暖明亮,向众人交代事情时,嗓音低沉微哑,也如往常一样条理清晰。父亲向丞相及群臣嘱托后事时,刘理突然真切地感受到他即将失去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一个无条件庇护自己的存在。一阵强烈的依恋和恐惧让他情不自禁地用额头挨着床脚,和其他人一样失声痛哭起来。 之后,大家整理好了情绪,群臣退了下去,刘理和刘永在病榻前服侍汤药,以尽一点绵薄的孝心。太史令项真二十年前就是刘备的侍从,也在旁边说笑话,顺便侍候他换衣、起身等体力活。严肃沉重的气氛渐渐消散,家人共享为数不多的天伦,和乐融融。项真忽然道:“陛下,几位皇子年纪也不小了,不如您给他们取个字吧。” “好啊,笔墨伺候。”刘备颇有兴致地说。侍立的从人刚要抬腿,项真已经挥手示意他们别动,自己抢着去拿了过来,然后给刘备面前架好了小桌案。刘永刘理忙凑上前,帮着他铺好洁白的帛书,然后退了两步,站定听父亲说话。 刘备手里握好了笔管,略一沉思,说道:“禅儿是我的长子,当继明而理,我早就想过的,可取一个‘嗣’字。”他振腕挥笔,在帛书上流畅地写下了“公嗣”两个杯口大的字。写罢,他放到一边,抬头望向下面站着的刘永,沉吟片刻道:“万世永赖,寿国有道,永儿可用一个‘寿’字。”便又在新的帛书上写下“公寿”二字。 刘理感到父亲的目光又落在了自己身上,他鼓起勇气,抬起头回望过去。父亲看到他的脸,清明的眼神忽然有一丝颤动,这丝颤动似乎也随着传到了刘理身上,他后背微微起了一阵战栗,视线模糊。再定下神来,发觉父亲已经写好了两个字,只是没说什么话。项真从旁边伸手接过去,念道:“奉孝。” 他往皇帝面上瞧了瞧,带着些试探意味自作主张地应和道:“这两个字取得又颇不凡。欣而奉之,孝在其中,陛下是这个用意吧?” 刘备回视了他一眼,随即把脸转开,只笑了两声,没有答话,项真就露出几分心知肚明的神色来,十分珍重地捧着那两个字交到刘理手上。刘理看着父亲赠给自己的字,虽然和两位兄长格式不同,但从中能体会出一种作为幼子的轻松感,觉得父亲也对自己有着独特的期许和宠爱,心中不禁三分欢喜三分哀伤。 入夜后,旧臣和儿子们也该退下让病人好好休息了,刘理留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低声向项真问道:“项太史,父皇这里夜间也要人服侍,不能让我留下吗?” 刘永也听见了他的询问,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自己身为兄长,没在他之前先开口提出这种请求,真是大为失策。项真摸了摸刘理的脑袋,脸色甚为柔和,说道:“殿下既然有这份心意,今晚就在外间歇下,想来没什么不妥。不过,你年纪还小,千万不要晚睡伤了自己身体。” “我知道了。”刘理忙说。于是从人们匆匆去收拾起用度来,项真迎上刘永似乎在急着诉说什么的目光,安抚地说:“殿下如也有心,可以明日晚上来陪伴,你们两个轮流,既不会太吵闹,也不会太劳累。” 刘永感觉自己仿佛受到了莫名的嘲笑,扭头就走。但刘理已经顾不上他们,迫不及待地返回父亲病榻旁。刘备已经有几分疲倦了,正合着眼养神,刘理帮着他摆好枕头,理了理散乱的鬓发,然后重新跪坐在床脚。刘备侧脸向他露出一个微笑,随即很快又睡着了,鼻腔中发出轻微的像叹气一样的声音。 刘理望了父亲半晌,接过侍从奉上的蜜水略沾了沾唇,因为无事可做,千万种思绪便纷至沓来。等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已经脑袋倚着木柱昏睡了过去,由于一个不适当的姿势保持了太久,感到脖颈生疼,手足僵硬,全身上下都不听使唤了似的。他想要起身,人却似乎犹在半梦半醒之间,困倦朦胧的意识怎么也叫不动懒惰的四肢。 忽然,刘理觉得胸口一阵发寒,就像不知从何而来的冷风吹开了衣衫,让冰雪的气息钻进了肌肤里。他陡然清醒过来,却发现身体已经不受控制。自己的手攥住床柱,借着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