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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阵子 第17节 (第4/4页)
有什么鬼,不过是山间的行人被虎拖回洞xue,行李一路抛撒,后人看到这情形,便编出这样的故事。我听过一个伥鬼的故事,更有意思。黄某行于山中,忽遇伥鬼,拿张虎皮蒙到他身上,他便成了虎。如此过了三四载,他搏食人畜野兽无数,心里很不情愿,却身不由己,不吃也要吃。于是他趁机溜到一座庙里,躲了好久,虎皮才慢慢褪掉。” “可是一日偶出庙门,那些伥鬼又拿着虎皮等他,他从此吓得不敢再出庙门一步。你说这人像谁?” 晚词摇了摇头,章衡道:“傻瓜,这人不就是孟相么!他如今想收手,底下的人却不容他收手,很多事他不想做也得做。可是世间没有一座庙让他躲,将来还不知怎样呢!” 晚词听得变了脸色,道:“这些话你对我说不要紧,若教旁人听见,毁了前程都是轻的!” 章衡看她片刻,扭过头笑道:“我并不曾对旁人说过,我知道你好清高,不爱搬弄是非。” 晚词怔住了,手攥着一朵落花来回揉搓,花汁染红了掌心,日光照得脸发烫。她将一团残花扔在地上,站起身道:“我去采药了。” 在附近转了一圈,采了些白薇紫草,还有一把野花。走回来,章衡酒已吃光了,躺在大青石上,头枕着虎身,用帽子盖住上半边脸,似乎睡着了,湖色的衣袖垂落,如水流泻。那虎也暝目作睡,懒洋洋的样子,很是温顺。 晚词想到那句诗: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 倘若真有山鬼,大约便是这般模样罢。 她脚步轻移上前,迎着光,看他脸上有一层淡淡的绒毛,檀色的薄唇酒水未干,泽光潋滟,瘦削的下巴像官窑烧制的甜白瓷,莹然有剔透之感。 他的英气都在额头眉眼间,遮住了这部分,竟婉然如女子。 晚词坐在一旁,歪着头想章衡穿女装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恐惊醒他,忙捂住嘴。 她在闺阁中除了湘痕,向来没什么朋友,在国子监短短月余已有好友二三,同窗若干,大家整日热热闹闹,辰光过得飞快。 等到明年,大家都做了官,她该怎么办呢? 晚词心里知道答案,左不过是嫁人,守着一方庭院了此残生,和坐牢无什区别。丈夫就是那牢头,遇上知心的,日子便好过些。 她低头编着花篮,恨不能将烦恼丝都编进去。 章衡忽道:“你一会儿笑,一会儿叹的,在想什么?” 原来他醒着,晚词吃了一惊,方知自己在叹气,心虚地看他一眼,见他没有拿下挡着眼睛的帽子,安心了些,道:“我在想……若是女子也能做官便好了。”说完这话,心跳骤然变快。 章衡道:“你一个男人为何做如此想?” 晚词道:“我是替我堂妹可惜,论聪明才智,她远胜于我,若她也能做官,方不辜负天地生才之心。” 章衡不作声,晚词只怕自己的心跳声太响,被他听见,用药锄敲着地上的树枝,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 过了半晌,章衡叹了声气,道:“说的也是,天下多少才女都拘于闺阁,实在可惜。倘若女子也能读书做官,依靠自己谋生,很多惨案便不会发生了。” 晚词不想他一个真男子能说出这番话,竟像是从自己心窝里掏出来的,怔怔地看着他,眼中一热,两滴泪水打在手背上,忙掉过头去悄悄地擦拭。 章衡坐起身,戴好帽子,见日已偏西,与九月告别。两人走回拴马处,并辔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