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真心客心善迷本心 痴情人情笃愈斟情 (第1/4页)
“不必。有你伺候就行。” 他的声音很低柔,似夜半无人时,情人间的呢喃私语。他大掌牢牢攥握着她的上臂,唇几乎擦过她的鬓角,温热的鼻息抚过耳畔。逼仄狭窄的空间内,气息相交,体温相融,若在外人看来,必定是一副教人难以启齿的暧昧模样。轶青记起了适才平哥说的话,又想起了众人异样的目光。她心中不禁腾起一股火气,觉得全因斛律昭才会使得她与平哥生出嫌隙、还要遭人白眼。那些委屈和怨怒无处发泄,此时尽数归于眼前这人。 她猛地挣脱开他的手,力道之大甚至让他微微后退了半步。她趁势夺步向门走去,走到门边倏然停下。半转过身,目光未曾落在他身上,而是冷冷地盯着两人之间的小桌儿,语气冷硬:“北院大王是贵人,民女伺候不得。您少歇,我这就去唤人来。” 语毕,伸手推开一道门缝。冬夜朔风凛冽,雪虐风饕,嘶吼着鞭挞这片柔暖的狭小天地…… 几乎盖过了她身后轻轻传来的那声缓涩沉哑的低吟。 “轶……轶青。” 那两个字很沉,带着微微的颤抖,如从喉间艰难咯出,但在屋里空落落回响,久久不散,轻得仿佛就要融于空气的烟,重得却如沉入潭底的石子,即便风雪的怒号也未能将其淹埋吞没。 它们带着某种不容忽视的重量,直直撞进她的耳中,压在她的心头。她的手停在门板上,渐渐失了力气。掌心贴着冰凉的木板,却未能继续推开。 轶青。 这两个字,她并非未曾听过。父亲动怒训斥时便要严厉地叫她“轶青”,平哥焦躁时也会急急地直呼她名字,锦绫院的上司、宫里的官家也都多是对她公事公办地直呼其名。可即便听过那么多回“轶青”二字,轶青仍旧没想到,她的名字能以这种语气和嗓调从别人口中说出……那样柔软,脆弱,孤寂,那样一抹难以启齿的哀求,一个沙漠中的旅者渴求绿洲,茫茫大海中漂泊之人寻望岸边灯火。 她不禁转过了身,手依然搭在门上,抬眼视向他。 他立在那里,一动也未动,神色却全没了适才攥着她手臂时的戏谑调笑。昏暗的油灯下,漆酽的眸浸了层柔润的薄光,深碧色的瞳因湿濡而异常明亮,平素犀锐狭长的眼梢下压,染出一抹惊心动魄的绯红。 最终,那些强颜摆出的轻佻,竟如此不堪一击。 斛律昭眸光流转,缓缓抬眼望她。见她正在看他,柔软的唇角扯出个微微的弧度,却终究未能掩去眼里暗涌的碧痕。 他张了张口,似乎努力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低声挤出四个字,“……别走,好吗?” 声音极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震颤。他说完便垂下了头,不敢再看她;泼墨般的发丝滑落在鬓旁,柔软地垂在颊侧,上头沾着未融的素雪,几分凌乱,略显狼狈,衬得原本凌厉迫人的脸庞苍白瘦削,却又因这突如其来的易碎感而多了几分天然纯粹的隽美,仿若五官是由剔透的寒玉霜冰雕铸而成一般。他一直没有抬头看她,凤眸低垂,眼尾微红,眸中烟芜蘸碧,琉璃波清。 柔软的唇紧抿,憔悴得几乎毫无血色。 她的手从门板上缓缓滑下。门轻轻落回了原处。她往屋内走了几步,到灶旁捅着柴火,语气缓和了几分,问道:“外面雪大,北院王怎么亲来了?” 她将长发撩到背后,回头瞥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目光未曾离开过她的背影。 “我来讨温公子几个元宵吃,能行么?” 轶青应了,招呼斛律昭在小桌旁坐。男人退下紫貂皮裘,轶青这才注意到,他的裘肩上也都落满了厚厚一层雪。 见她回到灶前忙碌,昭落座时就侧头掩面,又轻咳了两声。 那两声咳嗽却仍旧落在了她耳畔。她背对着他舀出一碗汤圆,不经意地问:“既然早就来了,怎么在外面冻着?” 许久没听到他答话,她盛好汤圆,取了汤匙,扭头瞧他神色。 男人正回望着她,薄唇抿出个浅浅的笑意,眼里却仍旧萦蓄着淡淡的寂寥落寞。 像一头疲惫的孤狼。 轶青心尖儿一颤,把碗递给他,然后坐到他对面,长发撩到背后,眸中也噙起个笑。 “来,尝尝。我搓的汤圆。皮儿是我擀的,连馅儿都是我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