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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告垂暮者的脱节 (第3/3页)
被跨断后,再难为继,疲于瞻前顾后,蒋年分身乏术之时,黑棋已经落成山雪崩。 白子失去方寸,无所施其技。 胡登借的就是混乱态势,闯人实空并非他所求,至于强硬侵占实空会不会被诟病,他不在乎,世人常谓不取眼前所利,是为容人,他只问胜负,容什么人? 胡登算是摸清了,反正县学棋教习落不到他头上,他凭什么要让范希父子好过,与沧派交好,他能分到几斤几两的殊荣?沧州棋界?他也没那么当一回事,顶多就日后不再出入棋会,你看他有一丝痛痒不? 胡登露出獠牙,全面进攻,如能持久拉锯,宽限时辰以供谋算,蒋年或可勉强与之匹敌,但前两局已经让他身体抱恙,这时被黑棋一顿捏弄,这场山雪崩简直要将他迎面覆埋。 胡登不理会对手的疲态,他强侵后下镇,任白子殊死搏斗,也冲不出内拐后的重围,白子没有去刺,而是尖,这也是蒋年无法抵御自身算力缓慢,致命的一击。 从角逐到布防,从抵抗到沦陷,不过小半日。 白棋已经极难独活,但蒋年依旧拈子,填在仍能落脚的每一处,直至下无可下,避无可避,被黑棋吞得干净利落。 众人看得胆悬,只有云荇片刻晃神,曾几何时,她举着秋湖第七局的棋谱,问一件事还没定局,值不值得为之挣扎,还是就此定断成败。 程叶与李詹的残局属于未果,那倘若终局早定,本来就势穷力竭呢? 比如这一局,又比如她的命途。 她望向棋盘,第三战最后毫无悬念,白棋四子落败。 胡登所许之诺,是但凡能赢一把,就有斡旋的余地,蒋年的孤注一掷,是因范成来沧州之初,二人就已相识,这个玶都人常为琐事与他相持不下,但蒋年十分清楚,老友致仕这些年,心中唯一念想便是县学授棋,出此下策,也好过束手不管。只是除了真的为好友不平,他也有不甘落于小辈之后的倔强。纵然最初就明白终局难改,当真的满盘皆输时,再是刚毅,也无法全然忽视日薄西山的无力和哀凉。 纹枰残酷至斯,它为鲜活者所竞逐,宣告着垂暮者的脱节。 他在棋盘前以袖掩面。 秋日晴空高远,风和日丽,但范成这边所有人,心头都蒙了一片雨云。 “可别怪我没提醒蒋老,愿赌服输。”胡登与他们格格不入,他一身轻松,不吝“善意”提醒。 “你是县学算术教习,师德有损,你还能得意到几时?”蒋晟上前揪起胡登衣领,差点一拳挥去。 范希本候于父亲身侧,见状忧心这事再火上添油,赶紧去制止。 劝架的,争拗的,顿作一片纷乱。 只有楸枰边上的蒋年一动未动,他无心四下,也就没有注意到,有人坐到了他身旁。 直到棋子被分拣扫回棋罐,噼啪作响,这老者才稍稍回神。 “蒋老下棋都下到最后一刻,现在就垂泪也为时过早了些,”云荇收拾着棋子,“您要是不下了,麻烦让一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