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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等他的支持,于是弗栗多点点头。 “这大概是一种自负?或者极端自私?我知道你会这么想我。我也以为,只有我能考虑到所有的风险,只有我能控制一切情况。我甚至以为…既然有了‘协定’,而一个能当我爷爷的人……他,必然不会……不会……”忉利天闭上眼深呼吸,极力控制唇边肌rou细小的颤抖。船长本来趴在他膝盖上眯着眼,突然仰起头来伸长爪子要抱抱。忉利天埋头像抱小孩一样把猫搂起来,揽着猫屁股的右手,颤抖得像一台坏掉的打字机。弗栗多再也坐不住,走上前去,半跪在地上,扶住他的膝盖,这次他诚心诚意:“真的不用,忉利天。如果现在还是太难,就不用说出来……” 屋子里头蒸腾的热浪和男人身上的体温一样暖,呛人的蜡烛气味弥漫,掩盖腐朽的、行将就木的老人味。“不,我要说…”忉利天咬牙切齿,船长因为弗栗多的靠近拼命挣扎,从他臂弯里窜了出去,于是他顺手扯住弗栗多的领口,把他用力拖过来,“我要说!” “好、好……你说,我在。”他反抓住忉利天的手腕,把抖个不停地手腕牵过来放在嘴边吻了一下。这举动神奇地止住了忉利天癫痫似的颤抖。他一瞬不瞬地回看弗栗多,像是要把他的脸看破。弗栗多迎着这亮得吓人的眼睛仰起头。白光直射,视网膜下雪一样飘下无数虚点,灯光、阳光,在雨里泡发的白月亮;鼓点、远处的音乐、听不懂的诗,不知道是快乐还是痛苦的呻吟;橙红的花,白色的枕头,暗夜里浮动的四肢,血迹……血管在太阳xue突突跳,忉利天的呼吸越来越平稳,他却愈发艰难,一切都像他们zuoai的那晚一样。有个声音从脊柱处抽离出来,钢丝一样越拉越长,越拔越高,最后崩断在半空里—— 我给你带来了一面镜子, 看看你自己,记住我。 忉利天的手腕彻底不抖了。不要说了,求你,弗栗多吻着他的动脉,在心底里疯狂地祈祷。 “那些‘协定’没有任何用处,很可笑,我的婚姻受法律保护的,但那些自以为是的‘协定’并不是。我……” “我…几乎,每天晚上都会被所谓的‘丈夫’逼jianian,大多数时候,他之后,还有阿特拉斯,他先天痴呆的大儿子。” 客观的、科学的、精准的、简练的,表达无懈可击的;同时又是,怯懦的、残忍的、阴险的、卑鄙的,孤注一掷的——可我说出来了——忉利天使劲眨巴眼睛,弗栗多的脸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他看不见他的表情。 说出口的侮辱就像一场迟来的凌迟,损害积压到最后被剖开反而是一种无孔不入的宁静。这种宁静他在mama去世前一天的脸上看到过,她拔掉了所有为了续命而万分折磨她的管子,瘦得只剩下一层绷在骨头上的皮。忉利天拿了棉球沾水去润湿她干裂的嘴唇。她不看他,她已经没有力气看任何人,忉利天把头靠在母亲头侧,她的呼吸很轻浅,但是很宁静,仿佛烧成灰烬的草原——这大概就是解脱。 现在自己也能解脱吗? 他眼睛失焦,弗栗多的脸变成了两个,4只暗红的眼看着他,自己就像被巨龙史矛革审判的小小霍比特人。“龙”的嘴巴还在一张一合,在审判什么,耳朵里全是声音,却什么都没有听见。 弗栗多站起来,走了。 眼眶陡然一空,他赤身裸体摔进了深不见底的冰窟窿。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从那间咖啡厅开始…… 不该心血来潮和他聊起咖啡豆,不该约他去美食节,不该送他花,不该和他一起回到这里,不该和他说这些……不该…… 他的心脏仿佛贴着鼓膜在跳动,脑袋沉得像灌满了铅。忉利天剧烈地吸气,用手背往嘴上抹了一把,下巴上满是口涎。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满脸眼泪,我居然还有眼泪?他诧异地想。你们都不知道,能够体面地、肆无忌惮哭出来是件多奢侈的事情,他突然平等地憎恨起所有的人。 有潮湿温热的东西猝不及防在他脸上抹了一把,他费力地睁大眼睛,像玻璃被擦干净,自己又能看见了。 弗栗多脸上是一个古怪的苦笑。 “你啊,别逼我,也不要再这样逼自己了。” 一声叹息。 然后,他被抱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