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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上/中】 (第2/8页)
兄弟二人从性格到外貌都并不相似,何况他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只是幼常走之后,季汉就再没有这样叫他的人了。不会有人再用这种亲切而饱含全然信任的方式称呼他,不会再有人再吐槽他一丝不苟的准时和毫无纰漏的衣着。 他在南阳的日子也再不会有人记得了。 “这不是你的错,幼常。”诸葛孔明把手按在那个平整的信封上,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纸。致歉辞别的话本就没有多少可说,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是我的错。就算有人要承担责任,也应该是我,是我没有提前做好安排,也错误地估计了你的能力范围。这责任不能你一个人担着。” “就算老师真有错,那也是错在相信了我。您的安排没有任何问题,是我自作聪明,低估了曹魏的货源储备,执意要打价格战。”马幼常苦笑了一下,“辜负了您的信任,我很抱歉。” 孔明皱了皱眉,“事情还没有到这一步,辞职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目前曹魏已经掐断了街亭的货源,你离开季汉对局势没有任何裨益,既换不回街亭也赎不回投资,就算是为了息事宁人也不必非要如此。虽然我们这次输给了曹魏,但公司的固有资产和市场份额毕竟还没有什么太大损失,我们还有第二次、第三次,眼下正是用人之际——” “老师难道是舍不得我?”马幼常笑得诸葛孔明喉头发苦,他的胃骤然收紧了,剧烈的疼痛已经是近十年不曾感受过的了。“您说的固然不错,但老师难道不知道,您的办公室外面现在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说到这里,那本就薄如纸的从容终于不堪重负,马季常肩膀的声音开始发抖,抖得像是覆盖了过多积雪将要被压垮的松枝,“自从前董事长卸任以来,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老师。他们名义上都是季汉的同事,是老师的下属,但心里想的却不是如何让公司天天向好蒸蒸日上,而是如何能揪住您的错误大做文章好自己取而代之。您谨小慎微,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就是为了不被他们挑出毛病,但我,如果不是我——” “幼常。”孔明叹了口气抽出几张纸巾递给他,“如果你是为了这个就更不必如此。为了季汉,没有什么是我不能做的。只要有能力,谁想做我这把椅子就让他坐去,我在乎的难道是每个月领的这些薪水?还是人家瞧得起我叫的那一声’首席执行官’?” 很长一段时间马幼常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擦干脸上方才不知不觉流下来的泪水。 “只要我们在现有价格基础上提高百分之二十,不仅能够保持相对于曹魏和孙吴的价格优势,同时能大大提高公司的收益。别的小公司卖的不过是些基础药物,真正的大病特效药和稀有药剂货源仍然掌握在曹刘孙三家手中,提价损失客源的成本极低。我不想评论公司里的同事人品如何,况且即便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公司的红利,这样稳赚不赔的买卖,又有谁能抵住诱惑?” 说到这里,马幼常似乎一时忘记了他们眼前的境遇,又恢复了昔日做诸葛孔明助理时与他畅谈市场今昔的无所顾忌,“我知道老师在乎的不是这些,可像您一样不在乎的,即使是在季汉,恐怕也寥寥无几。如今新董事长在公司还没有立住脚跟,当年跟着前董事长共同创业的人,大部分不是离开了季汉就是年纪大了只留个闲职养老,剩下的人里只有您有能力和时间继续下去。他们之所以现在还藏着掖着不敢轻举妄动,也都是顾忌您在公司的影响力。董事长冒着伤害您的风险,也要把整个公司的权力全部交给您,为的就是这个。不用说我,季汉谁都可以走,只有您不行!” 诸葛孔明一直一声不响地听着。那个信封中装的一页薄薄的纸开始发烫,几乎要燃烧起来,顺着敏感的指尖一路烧到心口去,让他胃里翻江倒海更甚,只能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不被面前的人看出痛苦的端倪。幼常一直没得到他的回复,慢慢也冷静了下来,双手紧握几乎要将被浸湿的纸巾揉碎。他站起来向诸葛孔明鞠了一躬,“这么多年来,多谢老师对我的指导。在我心中,您首先是我的老师,而且永远是我的老师。”孔明也站起来,定定地看着他。马幼常身子弓得太低,他看不清他的眼睛,“老师注意身体。” 这么多年来,诸葛孔明的办公桌上总会在九月十号那天出现一束黄色的康乃馨。他只把这当个有些调侃意味的玩笑,只把那些无辜的花儿修根插瓶,在出入办公室的下属惊异的眼光中摆出季汉首席执行官的扑克脸,在心里暗笑送花人近乎顽固的细腻。但直到去年,那个格外仓促的秋日,他从马季常于南阳书院举办的追思会回来之后,那束康乃馨一如既往地出现在了他的办公桌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他才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都弄错了玩笑的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