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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第2/2页)
求亲戚从老家把他的户口迁到北城,靠打工省吃俭用供他读书,希望能改变家里穷苦的命运。来了北城以后,这里压抑的学习氛围还有残酷的竞争环境让他很不适应,可是他是家里唯一的希望,只能强忍下来,忍了初中、高中六年,高考算是他唯一精神解放的寄托。可是高考越近,他越紧张,心理压力越大,三模之后,他被“贬”去别的班,心态彻底崩溃,每一天都度日如年,所以自己决定做主结束这种日子。” “他爸妈来学校闹,问学校要人命。学校确实有问题,优胜劣汰的制度确实残忍,所以赔了一大笔钱。我那天路过,看见他们从学校走出来,抱着赔偿协议,那女人在哭,哭得特别凄惨绝望,她的脸色灰一样,整个人没有一丝生气。他惨死的现场还有他父母两个人的表情我一生都难忘。后来他们又来闹过,要求开除我。因为那个男生信中提到了我,他觉得不公平,他背负了那么多,那么沉重,可是有些东西我唾手就得到了,他觉得是我给他造成了更多的压力,所以他很恨命运的造化,也恨我。后来校方调查,觉得我跟这事实在没有关系,就没同意。” “恨你?”这走向漱夏突然不懂了。 “是啊,没见过多少面,没说过多少话的人,可以理所当然的恨我,恨我,可是走之前连见我跟我正面对质的勇气都没有。我想过无数次,见了他我要说什么。这世界上有很多的不公平,最不公平的就是生死,他实在没有必要恨我去走那条路。也许我们之间有很多不同,可是唯一相同的是那年我们都是十八岁,我们的人生有无数种可能,他只看中了其中一条并且走死在那里。” “那时候我也是这样。”漱夏说。“我爸爸、走了以后,我总想去过别样的生活,我好像什么都敢做,什么都不要顾及,有时候哪怕接近玩火,我迫不及待想体验一切可能,把所有都抓在手心里。” 包括风景,包括商品,包括饮食,包括情欲。 迫不及待想通过这些证明自己存在。 哪怕她明明知道,这命题本身就错了,怎么可能证明得来。 “所以那时候我也在反思自己。十八岁以后,我的人生该有什么样的可能,一直沿着从前设计的路,去A大,出国,成家立业一定是理想的吗?所以那时候我选择去西城,想体验别样的生活,因为这边的环境和氛围确实也令我讨厌。” “那个人的老家就在西城,以前他总是向我们强调,西城的风光物态和人情多美,他是多么怀念。我去了以后才发现西城和这边没什么两样,也许他怀念的那个地方是从前,也许只是他幻想出来的。不过对我来说没有关系,我已经经历过了。这世界上丑恶、欺诈、残忍的事情很多,也许从前是这样以后还会继续下去,唯一真实的就是经历,我们总得学着用经历编织种种可能,来对抗虚伪的善,脆弱的真实,虚幻的美,抵抗人生的漫漫寒冬。” 在这种种可能之间,梁酲遇到了江漱夏,一个在他心里形象慢慢鲜活起来的江漱夏。 一种被牵动并且甘之如饴的感觉。 漱夏想起来穆旦的那首诗,她念给他听。 “把生命的突泉捧在我手里, 我只觉得它来得新鲜, 是浓烈的酒,清新的泡沫 注入我的奔波、劳作、冒险。 仿佛前人从未经临的园地 就要展现在我的面前。 但如今,突然面对着坟墓, 我冷眼向过去稍稍回顾, 只见它曲折灌溉的悲喜 都消失在一片亘古的荒漠, 这才知道我的全部努力 不过完成了普通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