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齿痛(三) (第1/3页)
他从微镜里看到对面一张稚嫩的脸庞,不会超过十六岁,手指抵在扳机上。子弹发射出去,击穿了那孩子的眉心,血飞溅出来,人就倒下去。这一刹那比电影里的慢镜头都还要漫长。 艾伦凝滞在原地,一口气也呼不出来。扣动扳机的手指猛地痉挛,伴随着齿间的抽痛和满腔的血腥味。才发现自己咬破了嘴唇。他为马莱杀死了一个孩子。这个想法缠绕起他的周身,他不知所措。以为自己会更加迟疑的,以为扣动扳机不会这样迅速,有好多个“以为”编织的巨网笼罩在他头上,覆盖了云层,遮蔽了太阳,天空一下子灰蒙蒙起来。 旁边有人狠狠地拽起他,耳畔响起了雷鸣般的嘶吼:“发什么呆啊!跑啊!中东的炮弹……” 中东联合部队的炮火横扫马莱军,阵阵炮火比暴雨还密集地向马莱人的壕沟倾泻下来,呼啸地掀起一片片尘土,尘土又混合枪炮放出滚滚浓烟,弥散着整个战场。迎着战斗的炮火,冒着死亡的威胁,马莱的士兵趁间隙反扑,决心夺下眼前的目标。 艾伦躲在战壕里抱着步枪,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活人被炸飞了脑袋,四溅的血水掺着脑浆,在风沙中不一会就被掩埋了。还有一个奔跑的士兵,前不久还哭着对他说必须立下军功让mama过上好日子的年轻人,被流弹割开喉管。艾伦以为自己见惯了死亡,可他仍无法理解,为何仅仅因为一个人死了,就会有那么大的痛苦。 他从身边中弹而死的士兵身上摸索出小刀,一把钝刀。这个不知名的士兵刚刚在战场上救了他,转眼间就死了。 生命如此容易被剥夺这句话,艾伦·耶格尔在墙内就知道了。 他咬着一方手帕,颤抖地把刀刃垂直贴上左腿——刀刃太钝,就算他使劲按压下刀柄,刀刃也只能卡在小腿里;他得像锯树一样左右来回地磨断,反复推拉;他感觉到冰凉的刀片嵌进rou里,血液堵着,要把它温热了。他抖成筛子,腿部神经把疼痛诚实地反馈给大脑。耳朵开始嗡嗡作响,触感都变浅了。艾伦知道不能拖延,他闭起眼睛用最大的力气按下去! 他好像听见了骨裂的声音,血沿着切面缓缓流下来,趁着疼痛没有立即到达,他拾起子弹往眼眶里捅进去,这比想象中艰难,他不得不让自己闭上眼。 所幸一次成功。 艾伦应激地捂着捅瞎的眼睛,从眼睛里流的血顺着掌心滴落在沙地上。他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疼痛翻江倒海地袭来,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背后流的汗和他流的血一样多。偏偏,那颗智齿要和左腿、左眼一起共振,下颚的神经被牵连起来,酸胀得让他想呕吐。任何想法都不复存在,疼得什么都想不起来。好像听见有乌鸦在哀嚎,醒悟过来后才发现是自己在号哭。他终于忍耐不住,痛得昏死过去。 负伤兵们归来前做了一场体检。一切都恢复地很好!体检医生和蔼地对他说,镜片下慈祥的目光微微闪烁,你们,是我们的英雄!艾伦只觉得讽刺。 艾尔迪亚人也称得上马莱人的英雄么?和中东联合军的这场战争里真的有英雄存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