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商移(下) (第1/6页)
4. 八十年代中期,除了给各种近代史和传记书籍审稿,首长也陆续发表和出版了自己的回忆录文章。那段时间,家里总是有很多编辑和记者同志前来拜访。 每个人都有不愿提及的往事,首长也一样。其实并没有到“讳莫如深”的程度,只是为了不使谈话的气氛变得沉重而凝固,秘书同志通常会针对某些事项提前打好招呼。 我时常觉得,作为一位二十年代就投身革命、历经中国巨变的共产党人,首长的人生像一块充满谜题的拼图。然而,为这个级别的干部当警卫员,很多事情都是我不能够去深究的。 一九三五年。我见过许多来访记者的笔记本,那个年份上都无一例外地打着一个叉——这意味着,它是秘书同志特意叮嘱过,不能触及的问题之一。 首长正坐在沙发上,和对面的编辑、记者们谈论着往昔的经历:南斯拉夫、德国统一社会党、联合国大会上的发言……他的脸庞饱经沧桑,眼神却很和缓,仿若过尽千帆。共和国的篇章时常叫人扼腕兴叹、时常又叫人热血沸腾,记者同志们在笔记本上迅速地记着,偶尔抬起头提出一个新的问题。 他们的谈话一直持续到傍晚。 始终没有人谈论起一九三五年,但它确实过去了。 // 南国已近深秋,瑞金的日头却依旧毒辣。 沙洲坝祠堂——也就是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作战指挥部——外面的樟树上,结了一半干枯的蝉蜕;剩下的一半还在垂死挣扎地嘶鸣,偶尔一阵风起,就和蔫皱的叶片一起飘下来,落在站岗卫兵的肩头上。 而刘博兼紧绷着脸,顶着这种聒噪往堂外走时,正撞上了一个匆忙的身影。 “小心——”以为是哪个冒失的通信兵,他伸出手稳稳地接住了对方。 “秀泉?” 他回过神一看,来人竟然是有些日子没见的伍秀泉。本想多问他两句,然而看见把情绪全写在了脸上的年轻人,心下已经了然,于是二人间便只剩下心照不宣的沉默。 蝉依旧在叫,刘博兼一向沉稳的心绪竟然罕有地升起一丝浮躁。 “秀泉,”将掌心重重按在年轻人的肩头,“陪我走走吧。”他将心头千丝万缕的情绪压下去,以一贯温文尔雅的声音说道。 他们俩沉默地并肩走出祠堂。 祠堂外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是贡水自东而来,连接瑞金与于都这两座小城的支流。河上架了一座古老的雕栏石桥,据说是光绪年间所建,但具体年限已不可考。旧年,也就是还在红军学校时,年轻人常沿着这条小河,送刘博兼回于都——刘博兼走在前头,让年轻人骑着自己的马,两人一直走到太阳从山坳落下去,再一个人步行向西,一个人打马向东。 那是段好日子,年轻人在心中暗暗想。他的神今天不知为什么一直在飘,在这个十年间往复来回,想的竟然全是刘博兼。 桥下的河边,几个穿着蓝布衫的妇女正顶着日头在岸边捣衣。见到伍秀泉,她们热情地冲他打招呼:“伍翻译!” 此起彼伏的声音把他的思绪从九霄云外拉了回来:“今天怎么这么早?”他勉强挤出一个笑。 这时桥对岸又飞奔过来几个刚从列宁小学放学的小孩,朝二人高喊:“打倒萧加必——活捉罗浦全——” 以往碰见孩子们,伍秀泉总要配合着佯装被击倒,再玩闹上几个来回,把他们一直护送到弄堂口;但今天,他只是接住了为首的小女孩,温和地叮嘱了几句,便目送他们远去。 ——若不是还剩一点精神强撑着这具rou体,他大概连步子也难迈出去了。 “秀泉……”刘博兼看着年轻人忧郁而严肃的脸,宽慰的话已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