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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这是最后的机会了,祁进想 (第3/3页)
。 就在他走近墓林的这短短时间里,山上竟然冷到了可怖的程度:祁进口鼻间哈出的气带着明显的白霜;方才打到他的那根树枝掉到地上,在切口处凝出一层剔透的银壳;朔风刮动,不但卷起不多的苍翠树叶和祁进猎猎的衣袍,也将那根被冻到酥软的树枝吹成粉末。 这违反常理的一幕并没有在祁进心头掀起太多波澜。他依旧走在逼仄的山路上,任由不知从哪而来的雾气一拥而上,将他整个人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他只是想到姬别情。 这潮湿冰冷的雾气带着股奇怪的铁锈味,让祁进莫名就回忆起许多年以前。当初他们还在一起,而只是个普通杀手的姬别情身上,也总带着这种半是血腥、半是金属的腻人甜香。 祁进深深地吸口气。 口鼻间充斥着的香气让他不自觉地沉迷其中,甚至有种重新回到姬别情怀中的诡异错觉。这当然并不正常,可他此刻不想清醒。因为愈是沉沦,心底的那个声音就越清晰——祁进现在听出来了,那分明就是他的大哥。月光照耀下的惨白雾气也极尽扭曲,在他眼前组合成姬别情哭泣的脸:那是怎样一张满是鲜血与泪水的脸,却那般焦急地叫着他的名字…… 祁进走得越来越稳了。 在雾气遮掩下,来往扶灵的凌雪弟子们完全看不到他,只是哆哆嗦嗦地抱着胳膊,同面无表情的祁进擦肩而过。他们也没有发觉,不知何时起,凌雪阁的墓林中竟多了个抱膝坐在树下的瘦削身影。 那身影并不动弹。 呆坐在那里的模样好似石头,黢黑的眼珠也完全不转,唯独一呼一吸间吐出长长的气息,才教人明白,这原来是个还有知觉的活人。 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看着雾气遮掩下的幽深墓林、参天大树上用红绳悬挂着的腰牌和安静地收敛起羽翼不声不响的鸟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不仅鸟雀,连身边的野虫也不再鸣叫,于是祁进低头看去,映入眼帘的却只有大片长在地上、开得糜丽又死寂的彼岸花。 这种光秃秃的花朵向来不是祁进的心头好,却是所有凌雪弟子公认的吴钩台象征。从前姬别情常来华山拜访,身上就偶尔会挂着些红艳艳、血丝一般的花瓣。 可那些脱离枝干的花朵,没有哪丝像眼前这些—— 它们摇曳在腥臭血红的雾气中,开得那样肆意明艳,就好像吸取了某个人全部的生命力。祁进觉得眼睛都被扎得生疼,视线微微偏移,又看到在树下摆着的鲜亮供果。 同样是勃勃生机的模样,却更让祁进打心底觉得恶心,竟是条件反射地想要呕吐。耳边更是不时回荡着姬别情切切的声音,这虚幻的动静本该能让他榨取几丝欢喜;脑海中片刻不停的嗡鸣却不让他安宁。空荡荡的胃袋带来阵阵灼烧的痛感,酸液不时向上返至喉管,让祁进不时干呕;早已愈合不再流血的伤口则开始死命挣动,提醒祁进自己的存在。 身周的所有都让祁进焦躁万分。 他无法自控地握住自己的胳膊,刚开始只是想以暴力保持自己神志清醒,后来却不自觉地越抓越深,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道道绽开的血痕。耳边姬别情琐碎的声音好像也变得越来越响亮焦急,直吵得祁进头晕脑胀地发狠,将伤口抓挠得能看到嫩红的筋膜和其下隐约可见的玉白色骨头—— 但这可怖的伤口只让祁进觉得痛快。 或者说在这撕心裂肺的剧痛中,他竟觉出几分许久未有的、尘埃落定般的妥帖:为什么当初死亡的偏偏是大哥?为什么自己不能知道得再早一些、赶路再快一些、剑再稳一些?为什么杀掉所有敌人后,他唯独没注意到背后射来的那支带毒的袖箭? 从醒来后,当然没人问过他这些问题,凌雪阁中人知道祁进愿意冒着累及纯阳的风险出手,就已经表现得不胜感激了。祁进却总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每时每刻都在自我拷问,用内疚做凌迟自己的私刑。 而某个声音终于开口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