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窄巷 (第2/2页)
摇头:不是一码事。大部分人都会忘带钥匙,但没几个会在四十多岁就忘掉自己十几分钟前走过的路而且是很短的一段路。 夜风吹得有些凉,莫安安紧了紧衣襟:那 敖衡伸手替莫安安整理散开的围巾,沉吟片刻,问:阿兹海默,听说过么? 莫安安觉得有点耳熟:病的名字? 嗯,它还有个别称你应该熟悉,老年痴呆症。患者一般是65岁以上的老年人,但也有5%左右的患者不到65岁,这类叫做早发性阿兹海默。那只打火机在他手里翻了两把,眨眼的功夫,敛进了手掌:早发性阿兹海默典型症状包括视觉空间障碍,记忆力减退,失语、失认。换句话说,就是容易忘事、迷路,方向感变得很差,记不住别人刚刚说了什么,讲话常想不起来恰当的词,发展到后期,患者会完全丧失生活能力,连吃饭刷牙这样简单的事都无法做到,最终成为植物状态。 糟就糟在,敖衡顿了顿,声音像结了一层霜:这个病遗传性很强,几乎都是家族性案例。 风呜呜地刮着,像有人在哭。莫安安没说话,她的嘴紧紧闭着,眼睛睁得比平常大很多。 不想承认,但从敖衡嘴里蹦出来的每一个描述,都跟莫母的表现对得上。莫安安心里不平莫母总是对自己的事不上心,一件事讲来讲去她都未曾记挂,现在看来,或许是她尽了力,却已经没能力记住。年前等不到回音的电话、她在机场面对方方正正的道路发懵、想不起来到嘴边的词汇种种种种,都有了解释。 喝下去的白酒好像都挥发了,一并带走了部分灵魂,莫安安仿佛失了血,身体晃了晃。阿兹海默,老年痴呆,她在心里默念,不就是家乡人说的老傻子么?她见过一个,高中时教师家属院里八十多岁的老头,天气好时家人会推着他出来晒太阳,老头的眼睛好像劣质的玻璃弹珠,浑浊无光,木偶一样看着cao场上跑跳的学生仔。别看他白天这样,发起疯力气大的惊人,能把木头门框掰断,他的女儿或是儿媳这么说。他们还讲老头常在客厅大便,像小孩玩泥巴一样把屎坨坨抓着乱扔。莫安安高三那年老头死了,这家人把丧事办得很隆重,莫安安下晚自习看见长得和老头相像的中年男人四处给人散烟,脸上带着酒后的红光,兴高采烈。那一瞬间她突然领悟到,人们常把喜丧事宜并称为红白喜事确不失明智,至少看男人的神情,说是在为儿女cao办婚事也不违和。 以后母亲也会变成这样吗?莫安安问自己,另一个疑问迅速在脑海中升起以后她自己,也会变成这样吗? 很冷,但这冷好像跟天气再没关系了。 刚才说的只是猜测,我也不是神经内科的专家,没做检查,一切都说不准。似乎是看出她的恐慌,敖衡靠近了一点,鞋子和她的紧紧依在一起,眼里尽是关切:镇定点,先回忆一下,你母亲那边的亲戚里有没有谁出现过类似病症? 我妈那边的亲戚很少联系,莫安安觉得自己的声音很陌生,虚飘着:我不知道。 她咬了咬唇。事实上,莫安安有一段不太清晰的记忆,忘了哪一次,听母亲说起过她一个姑姑,年纪轻轻,发了傻。但时间太过久远,莫安安已经无法确定这段记忆是真实还是杜撰,而发了傻又是指生理上的痴傻还是情理上的不精明毕竟,在她母亲的认知中,女人没遭遇被丈夫打个半死这样的事情却想要离婚也是发了傻。 一些很坏的事情正在发生,就像在那条窄巷里的狭路相逢,每个人都会试图侧身避让。莫安安又重复了一遍:我不知道。音量比刚才更大,带着欲盖弥彰的意味,她用湿漉漉的眼睛看敖衡:这病,好治吗? 敖衡喉结滚了滚:针对阿兹海默的研发投入很大,超乎常人想象的大,全世界都在往这个领域砸钱,中外最顶尖的专家学者、药企一直在做相关研究,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有新的突破。他强调:之前就有报道,美国有公司研发的一款药已经被印证有效了。 知道了。莫安安点点头,治不好。 敖衡情愿自己是个哑巴,什么也说不出来,就不必面对莫安安这样令人心碎的眼神。可他终究还是无法在这样的事情上欺骗她,挣扎许久,劝慰的话语连自己也不能满意:医疗技术迭代的速度在不断加快,谁也不能断言哪项疾病治不好,他艰难地说,只是暂时的。